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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5章 火息尘定,人间至味
    地牢的霉味裹着血腥气涌进鼻腔时,苏小棠的指尖还残留着灶神火的余温。

    她摸了摸袖中母亲留下的灶纹令牌,那青铜在掌心硌出一道红痕——方才刺客首领被拖走时,半张脸在火把下忽明忽暗,竟与她七岁那年在侯府后厨见过的老厨役有七分相似。

    "锁好门。"她对守在牢外的东厂番子低喝,袖中匕首的刀柄抵着掌心,"谁也不许进来。"

    牢内草席上的人突然发出沙哑的笑,黑纱早被扯落,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苏掌事要亲自动手?

    倒比那些拿鞭子的痛快。"

    苏小棠将烛台重重搁在石桌上,火光映得刀疤扭曲如蛇:"你腰间的灶纹令牌,从哪来的?"

    "你娘给的。"那人突然抬头,眼尾的红痣与她镜中模样重叠,"当年她被嫡妻逼得投井前,塞给老周头的。

    老周头是我师父,后来被侯府发卖,我跟着他讨生活......"他咳嗽着,血沫溅在草席上,"那令牌是焚香会的信物,你娘当年......也是会中暗桩。"

    苏小棠的指尖在石桌沿掐出月牙印。

    母亲投井前塞给她的令牌,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压下喉间翻涌的酸意,匕首抵住对方咽喉:"谁是幕后主使?"

    "八王爷。"刀疤突然咧开嘴,"他要的不是你的灶神火,是这天下。

    十年前他微服出巡,在破庙吃了你娘做的野菜粥,说那是'天命之味'。

    后来他建焚香会,收死士,连灶神转世的传说......都是他让人散的。"

    烛芯"啪"地爆了个花。

    苏小棠的匕首当啷落地——原来她的"本味感知",她以为的天授异能,不过是八王爷为引蛇出洞撒下的饵。

    那些体力透支、险些失明的代价,哪是什么能力限制,分明是焚香会在她体内种下的蛊!

    "你骗我。"她声音发颤,却见那人从衣襟里摸出半块虎符,"这是八王府的调兵符,你拿给陆三公子看。

    他若还想保你,今夜就得动手。"

    地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明渊掀开门帘时,玄色大氅还沾着夜露,目光扫过地上的匕首,又落在苏小棠泛白的指节上:"审完了?"

    苏小棠将虎符和供词塞进他掌心,指尖碰到他温热的虎口:"八王爷要的不是皇位,是借灶神之名让天下人信服他'天命所归'。"

    陆明渊的拇指摩挲着虎符上的纹路,眼底漫起冷光:"我这就去见陛下。"他转身时大氅带起一阵风,烛火摇晃间,苏小棠看见他腰间的玉牌闪了闪——正是前晚陈三袖中那半块"承平"。

    天快亮时,八王府的朱漆大门被东厂的钢刀劈开。

    陆明渊立在晨雾里,看着禁军从地窖搜出的一箱箱密信,最上面那封的落款是"大燕遗孤"。

    他捏着信笺的手青筋凸起——原来八王爷不仅勾结死士,还通敌前朝。

    皇帝的御笔在"削其王爵,贬为庶人"八个字上顿了顿,突然抬眼:"那苏小棠......"

    "她要的从来不是荣华。"陆明渊垂眸,"不过是想在天膳阁,给天下人做顿热乎饭。"

    风波平息的第七日,天膳阁的灶房飘起松木香。

    老厨头蹲在灶坑前,将半块陶片嵌进新砌的砖缝——那是苏小棠母亲当年熬粥用的陶罐,碎在投井那晚。

    "这是'五行守灶阵'的阵眼。"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烟杆头敲了敲灶膛,"往后这灶火,只认人间烟火气。"

    苏小棠蹲在他身侧,看陶片上的釉色在火光里泛着暖黄——像极了母亲当年给她盛粥时,碗沿的温度。"您为什么帮我?"

    "你娘当年在我饿得快死时,给过半块炊饼。"老厨头眯眼笑,烟杆上的红穗子晃啊晃,"再说了......"他指了指她眼尾的红痕,"你这双看本味的眼,该看的是柴米油盐,不是刀光剑影。"

    暮色漫进窗棂时,陆明渊提着食盒进来,里面是刚出炉的枣泥酥:"明日天膳阁要办谢师宴?"

    苏小棠接过食盒,酥皮落在手心里,像落在心尖上的雪:"老厨头说,该给教过我的人,都盛碗热汤。"她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眼尾的红痕被映得发亮,"您......要来么?"

    陆明渊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灶灰,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自然。"他望着窗外渐起的炊烟,低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苏掌事的谢师宴,能炖出什么人间至味。"

    天膳阁的灶房里,晨雾还未散尽,苏小棠已在灶前站了两个时辰。

    砂锅里的老汤正"咕嘟"翻着泡,浮起的油花被火光照得透亮。

    她蹲下身,用木勺轻轻撇去浮沫,手腕上的银镯磕在陶瓮沿,发出清脆的响——那是母亲投井前塞给她的最后一件首饰,这些年她总在颠勺时压着它,怕它磕坏,此刻却故意让它碰出声响,像极了小时候母亲在灶台边敲她手背的动静。

    "小棠。"老厨头的烟杆头轻敲门框,他手里提着半篮青麦仁,"今早去菜市集,看见张婶子的麦仁新鲜,记着你说要'最素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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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小棠接过竹篮,指尖触到麦仁上的晨露,凉丝丝的。

    她望着老厨头鬓角的白霜,忽然想起七年前在侯府后厨,这个总板着脸的老头曾用扫帚柄敲开围堵她的粗使丫鬟,说"要打去灶前打,别碰坏了这双手"。

    此刻他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倒比当年那碗热粥更烫人。

    "您坐。"她指了指灶边的矮凳,"汤快好了,等会您第一个尝。"

    老厨头刚坐下,前院就传来喧哗。

    陆明渊掀帘进来时,玄色锦袍沾着晨露,手里竟提着两串挂霜的糖葫芦——和她十岁那年在街头偷瞄了半刻的那串一模一样。

    "陈掌事在门口堵着,说要带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来。"他将糖葫芦搁在案上,指尖扫过她沾着面屑的发梢,"他还说...当年在御膳房故意挑你刺,是怕你被捧杀。"

    苏小棠的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陈阿四曾把她刚练好的雕花萝卜摔在地上,骂"这刀工能喂狗",却在半夜偷偷塞给她一本《齐民要术》残卷,卷角还留着他的批注:"火候到七分要起锅,莫学那些虚浮的。"

    "人都到齐了。"陆明渊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声音放得极轻,"前厅的八仙桌,摆着你列的名单——侯府那个偷偷给你留冷饭的老伙夫,教你认药材的药铺孙伯,还有...你娘当年常去的米行掌柜。"

    砂锅里的汤突然滚得更欢了。

    苏小棠舀起一勺,看琥珀色的汤在勺中晃出细碎的光。

    这汤里没有山珍海味,只有母亲当年最常煮的青麦仁、老南瓜、晒了半干的野荠菜,连盐都只撒了指甲盖大的一点——可她知道,这就是七岁那年,她蹲在破灶前闻到的味道,是母亲用冻红的手捧着碗,吹凉了喂她时,舌尖最先触到的甜。

    "上菜了。"

    当她端着砂锅跨进前厅时,满室喧哗忽然静了。

    二十张桌前的人都站了起来,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眼尾带疤的中年,还有当年在侯府总揪她辫子的小丫鬟——此刻她们眼里都泛着水光,像望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第一碗汤送到老厨头面前。

    他捧碗的手在抖,吹凉的动作比她还慢,喝到第三口时突然用袖口抹了把脸:"和你娘当年...和你娘当年在破庙煮的那锅,一个味儿。"

    陈阿四举着酒碗的手顿在半空。

    他喝了半辈子烈酒,此刻却像饮甘露般小口抿着汤,喉结动了又动,最后重重拍了下桌子:"老子当年...老子当年就知道你能成!"

    陆明渊坐在最末那张桌前。

    他接过她递来的碗,指腹蹭过碗沿的温度,突然想起昨夜她趴在他膝头说的话:"我总以为'本味'是上天给的,现在才懂,是这些人给的——是老厨头的扫帚,陈掌事的残卷,是米行掌柜多抓的两把米。"此刻汤入喉,他分明尝到了当年在破庙闻到的烟火气,尝到了她被欺辱时咬碎的牙,尝到了她在御膳房熬夜练刀功的月光。

    他垂眸盯着碗底,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再抬头时,眼尾红得像沾了晨霞。

    暮色漫进窗棂时,众人陆续散去。

    苏小棠站在空了大半的前厅,望着桌上没喝完的汤,忽然笑出了声——原来最浓的滋味,从来不是灶神火里炼出来的,是这些人围坐时的笑,是碰杯时的响,是老厨头抹眼泪的袖口。

    她转身走向后堂密室,腰间的灶纹令牌被体温焐得发烫。

    推开门,烛火"噌"地窜起,照见梁上悬着的金纹石片——那是封印灶神之力的东西,这些年它像块秤砣,压得她在巅峰时总觉得脚下是空的。

    "该放下了。"她踮脚取下石片,指尖触到石片上冰凉的纹路,忽然想起老厨头说的话:"真正的灶神,是蹲在灶前给孩子煮热粥的娘,是风雪夜给乞丐留碗汤的掌柜。"

    她走向密室角落的老汤瓮。

    这瓮汤是天膳阁的根基,每天添水加柴,滚了三年零七个月。

    石片坠入汤中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襟。

    她望着汤面泛起的涟漪,轻声道:"灶神不在神坛,在人间烟火里。"

    话音未落,瓮底突然腾起一股白汽。

    苏小棠后退两步,看那汽裹着石片上的金纹,缓缓散进灶房的梁间——像极了母亲当年熬粥时,从锅盖缝里钻出来的热气。

    次日清晨,天膳阁的朱漆大门前围了好些人。

    苏小棠穿着月白素衣,站在梯子上挂新匾额。"人间至味"四个墨字还带着墨香,是老厨头亲笔写的,说"比那些金漆的实在"。

    她刚挂好,就见陆明渊抱着一摞粗陶碗过来:"新烧的,耐烫。"

    "头位客人来了。"老厨头敲了敲铜铃。

    苏小棠转头,看见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攥着个补丁摞补丁的布包,仰着小脸问:"姐姐,能给我碗热汤吗?

    我娘病了,我想...我想端碗汤给她。"

    她蹲下身,接过布包,触到包上还带着体温的麦饼——和她当年偷藏在怀里的那个,一模一样。"等我。"她起身舀汤,看琥珀色的汤漫过粗陶碗沿,突然想起许多年前,母亲也是这样蹲着,给她盛了一碗又一碗。

    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她发梢,落在汤碗里,落在小丫头发亮的眼睛里。

    "接住。"她将汤递过去,抬头时,瞥见屋檐上掠过一道白影。

    是只白雀。

    它振翅飞过"人间至味"的匾额,尾羽在晨光里划出一道银线,转眼消失在东边的巷口。

    苏小棠望着它飞去的方向,耳旁忽然响起极轻的风声,像谁在说:"故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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