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蒸笼的白汽刚漫到窗棂,小太监的脚步声已顺着青石板碎成一串急响。
苏小棠揉面的手在面团上压出个浅坑——那是她专门揉给新入宫小厨役的醒面,原想着等会教他们看面纹辨火候,可此刻指缝里的面粉还没掸净,明黄请帖已摊在案头,烫金"御书房"三个字刺得人眼皮发沉。
"苏掌事?"小太监喉结动了动,袖口沾着的露水在晨光里闪,"陛下说...要见您。"
苏小棠解下围裙搭在竹架上,动作慢得像在数檐角铜铃的响。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却不是因为慌——自遗迹崩塌那日起,后颈那道金纹便温温地伏着,像块含化的糖,倒把许多事都焐明白了。
她扯了扯衣襟,确认领口系得严实,那里还藏着陆明渊替她收的金砂,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御书房的檀香比往日浓了三分。
皇帝坐在龙案后,指尖摩挲着羊脂玉扳指,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直往苏小棠眉心里扎。
案上摆着个青瓷碟,里面盛着半撮黑灰——是三日前她从遗迹碎土里扫的,混着岩浆冷却的渣,还有灶神像坍塌时崩落的金漆。
"苏掌事。"皇帝开口时,茶盏里的碧螺春晃出涟漪,"朕听说,那遗迹底下有座神宫?"
苏小棠跪得笔直,脊背却松松的,像根压不弯的竹:"回陛下,那是前朝祭灶的地宫。
臣女跟着老厨头寻古方,不想触动了机关,这才塌了。"
"神宫?
地宫?"皇帝突然拍案,茶盏"当啷"摔在地上,"朕要的是灶神之力!"他前倾身子,龙纹朝服垂落的金线扫过案沿,"三皇子那逆子,前日在宗人府撞柱前还喊着'灶神会救我',你说,他哪来的底气?"
苏小棠盯着皇帝靴尖的海水江崖纹,那里沾着星点茶渍——原来九五之尊,也会急得洒茶。
她伸手从袖中取出个锦袋,轻轻放在案上:"陛下请看。"
锦袋打开,黑灰簌簌落在青瓷碟里,混着几星细若尘沙的金粒。"这是地宫崩塌时,臣女冒死收的灶神像残灰。"她声音放得轻,像在说灶房里最寻常的事,"臣女的'本味感知',原以为是灶神赐的,可如今..."她撩起鬓角,露出后颈淡金色的纹路,"它凉了。
神宫塌了,灶神...不在了。"
皇帝的目光在那道纹上停了半刻,忽然抓起案上的灰,指尖碾了碾。
金粒刺得他皱眉,却到底没说话。
殿外的风卷着玉兰香撞进来,吹得龙案上的奏疏哗啦翻页,其中一页露出"三皇子党羽"几个字,墨迹未干。
"退下吧。"皇帝突然挥了挥手,声音里的火气散了大半,"去太医院拿伤药,你后颈那道印子...看着扎眼。"
苏小棠退出御书房时,日头已爬到东墙。
她刚转过廊角,就见陆明渊倚着朱漆柱,手里转着个青玉茶盏,广袖里透出的体温混着风扑过来:"陛下问了什么?"
"问灶神,问三皇子,问...底气。"苏小棠摸了摸后颈,那里被皇帝的目光灼得发疼,"他信了七分,留着三分疑。"
陆明渊的拇指在茶盏沿上叩了叩,茶盏里的茶荡出细碎的波:"三皇子的人这两日在城南茶肆打听'金砂',说那是灶神遗落的火种。"他突然凑近,呼吸扫过她耳尖,"小棠,不如...我们给他点底气?"
苏小棠挑眉:"你是说..."
"放出风声,说你后颈的金纹还在发烫。"陆明渊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像星子,"蛇要出洞,总得先敲敲草。"
远处传来更漏声,九下。
苏小棠望着陆明渊袖中露出的半截玉扳指——和皇帝方才用的那枚,雕工像极了。
她忽然笑了,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好,我当那棵草。"
天膳阁的木料味混着松香飘进窗时,老厨头正踮脚用银勺敲房梁。
他银白的头发散着,竹杖倚在门后,脚边堆着几卷残破的《齐民要术》,纸页上画满了朱砂批注的阵法图。
"老东西,又爬高?"苏小棠扶着门框笑,手里端着碗刚熬的竹沥粥,"当心闪了腰。"
老厨头"哼"了声,顺着梯子滑下来,银勺在梁上敲出个清脆的响:"这迷雾阵的机关锈了,前日试了试,半柱香都撑不住。"他舀了口粥,眉头皱成个结,"糖放多了。"
苏小棠没接话,目光落在他脚边的陶瓮上——瓮口盖着块红布,布角露出点金灿灿的石片,和她领口的金砂一个颜色。
老厨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突然用袖子盖住陶瓮:"别问,问就是...防耗子。"
夕阳把天膳阁的窗纸染成橘色时,苏小棠回到御膳房。
案板上堆着新摘的荠菜,带着晨露的清香;陶瓮里的糯米正泡得发白,水面浮着层淡绿的米油。
小厨役们围在灶前,正拿着她前日教的法子试做荠菜春卷,油锅里"滋啦"响着,溅起的油星子在暮色里像跳着舞的金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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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系上围裙,伸手捏了个春卷皮——薄得能透见光,边缘捏出的花褶整整齐齐。"火小些。"她开口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软,"等会炸出来,给前门外的老人们送两笼去。"
小厨役们应着,往油锅里撒了把芝麻。
香气漫开时,苏小棠望着案板上还没择完的荠菜,忽然想起城南的老阿婆,总爱蹲在她摊子前,用缺了口的碗盛一碗热粥。
"明日..."她对着灶火笑了,"该办场百味宴了。"
天刚擦亮,御膳房后巷的青石板还凝着夜露,苏小棠已系上靛青围裙站在案前。
竹筐里的荠菜带着晨雾的凉,她指尖刚触到菜叶,那抹嫩绿竟在她眼底泛起细碎的光——不是本味感知的金芒,倒像裹着层若有若无的情绪。
"苏掌事,今早刚摘的野韭!"帮厨阿巧抱着竹篮跑进来,篮底还沾着泥星子,"张婶说这是她在后山挖的,昨儿下了雨,嫩得能掐出水。"
苏小棠捏起一根野韭,葱白的根须上还挂着湿土。
刹那间,她忽然"看"到——山雾里,张婶弓着背,指甲缝里嵌着泥,手指被草叶划得泛红,却笑着把最肥的几株往篮底塞。
她手一抖,野韭"啪"地落回竹筐,心跳快得像擂鼓。
"阿巧。"她声音发涩,"去把张婶接来,就说...就说我要谢她送的菜。"
阿巧应了声跑出去,苏小棠攥着围裙角深吸口气。
自遗迹崩塌后,本味感知不再抽走她的体力,可这敏锐度却像被人拨了弦——她能闻出新米里藏着农人的期盼,尝出腌菜坛底压着老妇人的思念。
方才那株野韭里翻涌的,分明是张婶怕菜不够好的忐忑,和想让厨娘们多吃口新鲜的热乎劲儿。
"苏掌事!"小厨役阿福从外头探进脑袋,"城南的刘屠户送猪肉来了,说要挑最瘦的前腿肉给百味宴!"
苏小棠擦了擦手往外走,迎面撞上刘屠户的板车。
案板上的猪肉还冒着热气,她刚凑近,鼻尖就漫开股粗粝的甜——是刘屠户凌晨三点起来烧热水褪毛的汗味,混着他儿子趴在门槛上打哈欠喊"爹早点回"的奶声。
她喉咙发紧,朝刘屠户拱了拱手:"刘叔,今日这肉,我给您留碗红烧肉。"
刘屠户愣了愣,粗粝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使不得使不得...苏掌事能看得起我这杀猪的,就..."他突然抹了把眼睛,"我家那小崽子,昨儿非说要跟来,说要看看能做出神仙味道的厨娘长啥样。"
苏小棠笑了,眼角有点发潮。
她转头对阿福道:"去把东厢的小炭炉搬来,再拿两坛蜜枣——刘叔家小崽子,该爱吃甜的。"
日头升到屋檐时,御膳房外的空地上已支起十二口大铁锅。
苏小棠站在最中间的灶前,身后摆着从民间收来的陶碗陶碟——粗陶上还沾着灶灰,有的碗口缺了角,却被她用红绳系了,说这是"人间烟火的样子"。
"起锅!"她喊了声,阿巧立刻递来木勺。
锅中的荠菜豆腐汤正"咕嘟"冒泡,乳白的汤里浮着翡翠般的荠菜末。
苏小棠舀了一勺,汤勺刚碰到舌尖,她瞳孔微缩——汤里竟裹着阿巧前夜躲在柴房哭的抽噎声。
那丫头总说自己爹娘早亡,可此刻汤里翻涌的,是她趴在破庙供桌上写"阿娘收"的纸钱时,混着雨水的眼泪。
"阿巧。"她转身轻声道,"明儿跟我去趟城南破庙,我...想给你阿娘烧炷香。"
阿巧手里的汤勺"当啷"掉在地上,眼泪"唰"地涌出来。
周围的厨役们面面相觑,却见苏小棠已低头搅汤,嘴角挂着温软的笑——这笑里没有从前的隐忍,倒像块晒透的棉,松松软软裹着人心。
暮色漫进灶房时,竹帘被风"哗啦"掀起。
进来的是个穿青布短打的男子,腰间别着柄乌鞘剑,剑穗上沾着草屑。
他扫了眼满院的陶碗,冷笑一声:"苏掌事好雅兴,放着御膳不做,倒学起叫花子施粥了?"
苏小棠擦了擦手,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木铲上——铲柄包着褪色的红布,是走江湖卖艺的厨役才有的打扮。"这位是?"
"江湖散厨周野。"男子抱了抱拳,却没弯腰,"听说苏掌事得了灶神赐的本事,特来讨教。"
"讨教什么?"
"讨教...谁才是灶神选中的宿命之人。"周野指尖扣住木铲,"我六岁在灶台边烧火,被滚油溅瞎左眼;十二岁为偷半块面,在雪地里跪了三天;十八岁跟着师父走江湖,师父被饿疯的流民砍死在我面前——"他扯下左眼的黑布,狰狞的疤痕从眉骨贯到下颌,"我这一身疤,哪道不是为灶火受的?
凭什么是你?"
苏小棠没说话,转身舀了碗刚出锅的荠菜汤。
她把碗推到周野面前:"尝尝。"
周野盯着汤里晃动的油花,手悬在半空抖了又抖,终究端起来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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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瞳孔突然放大。
"这汤里...有张婶挖野菜时被刺扎的疼。"他声音发颤,"有刘屠户摸黑杀猪时,怕惊醒儿子的轻手轻脚。
还有阿巧...她阿娘临终前,把最后半块锅贴塞她手里的温度。"
"你尝出来了?"苏小棠轻声问。
"我...我尝出来了。"
"那你可曾为一人哭过?"她往前一步,眼里映着灶火的光,"为一顿饭拼过命?"
周野的木铲"当啷"掉在地上。
他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我师父死的那晚,他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我,说'活着比什么都强'...我当时恨他,恨他没本事护我周全。"
"现在呢?"
"现在..."周野抬起头,脸上的疤在暮色里泛着红,"现在我想,他是想让我把他的那口炊饼,也做成别人的热汤。"
他弯腰捡起木铲,朝苏小棠深深作了个揖:"苏掌事,周野输了。"
等周野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陆明渊的脚步声已顺着青石板漫过来。
他手里捏着张染了泥的密报,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礼部尚书府的废墟里,有人挖出截残碑。"
苏小棠接过密报,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扭的符文——那纹路和她后颈的金纹,像两片对称的银杏叶。"北境?"她喃喃道,"那是我娘当年学厨的地方。"
陆明渊没接话,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要查吗?"
苏小棠望着案上还没摆完的陶碗,又摸了摸心口——那里的金纹正微微发烫,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轻叩。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北境有口老灶,灶膛里藏着我们苏家的根";想起遗迹崩塌时,金纹里涌出来的画面:雪地里,一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女子,正往灶膛里添柴,回头时,眉眼和她有七分相似。
"明渊。"她突然笑了,"我想去北境寻本失落的菜谱。"
陆明渊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我替你跟陛下说。"
夜更深了,御膳房的灶火却还亮着。
苏小棠蹲在灶前添柴,火星子"噼啪"炸成星子,落进她眼底。
她摸了摸后颈的金纹,那温度顺着血脉漫到心口,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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