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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4章 转世之谜,命运之匙
    天膳阁的灶房飘着冷灶的灰味,苏小棠把自己关在里头整整三个时辰了。

    她背靠着那口跟了十年的旧铁锅,锅底的豁口抵着后腰,像块烧红的炭。

    烛火在案几上摇晃,映得她眼下的青影更深——方才陆明渊让人送来的参汤还冒着热气,却在她手边结了层薄油。

    "啪嗒。"

    狼毫笔从指缝滑落,在宣纸上洇开个墨点。

    苏小棠盯着面前的画稿,笔尖还沾着未干的墨,勾勒出半枚玉牌的纹路:云雷纹打底,中央刻着只衔麦穗的玄鸟,尾羽翻卷的弧度与旧庙铜鼎上的小字如出一辙。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画纸,指甲盖抵着玄鸟的眼睛——那是黑袍人手中玉牌最清晰的细节,当时他举着玉牌念咒,玄鸟眼睛处闪过的金光,此刻正刺得她眼眶发酸。

    "《灶典》......"她忽然起身,木椅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案头那本翻得卷边的《灶典》被她扯过来,泛黄的纸页簌簌作响。

    翻到"灶神图腾"那章时,她的呼吸陡然一滞——书页上拓印的古图腾,玄鸟衔穗的造型与画稿上的玉牌纹路,竟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怎么会......"她指尖发颤,把画稿按在《灶典》上比对,连玄鸟尾羽第三根翎毛的分叉角度都分毫不差。

    "因为那玉牌,本就是照着灶神图腾铸的。"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得她猛回头。

    老厨头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青瓷碗,碗里的醒神汤腾起白雾,熏得他眼角的皱纹都软了些。

    他今日没戴那顶总压得低低的旧草帽,银白的头发在烛火下泛着霜色,倒像忽然老了十岁。

    苏小棠喉咙发紧。

    半月前她被御膳房的人挤兑,是老厨头把她拉到灶房,往她嘴里塞了块刚出炉的熏香饼:"甜的苦的都吞下去,舌头才能尝出真味。"可此刻他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截烧到尽头的烛芯。

    "您早知道。"她不是在问。

    老厨头没接话,把汤碗放在她手边。

    青瓷与木案相碰的轻响里,他说:"三年前我在御膳房当值,半夜给太后炖参汤,见灶王爷像眼睛亮了。"他指节叩了叩《灶典》,"书里写,灶神显灵必择主,那主家的手,得能握金勺,能端苦汤,能尝尽人间百味。"

    苏小棠盯着汤碗里自己的倒影。

    汤里浮着几片薄荷叶,把她的脸割裂成碎块,"所以您教我吊汤时说'好汤要尝得出食材的苦',是在练我的舌头?

    教我揉面要'指节发力如握剑',是怕我握不住金勺?"

    老厨头的喉结动了动,伸手翻开《灶典》新的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朱砂笔写着一行小字:"灶神之魂,千年轮回,择主而依,助其平乱。"

    "乱?"苏小棠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发涩的哑,"旧庙那黑袍人说灶神要借我的魂转世,您又说我是主。

    到底谁在骗谁?"

    "都没骗。"老厨头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砖,"灶神残魂散在人间千年,要转世就得找个能承载它的容器。

    可它挑中你,不只是因为舌头——"他的目光扫过她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当年在侯府厨房烧火时被烫的,"还因为你这双手,既端过粗瓷碗,也握过御膳房的金勺,既尝过黄连苦,也品过蜜枣甜。"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明渊掀开门帘进来时,腰间的玉牌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左手缠着新换的绷带,渗出的血把白纱染成淡粉,右手里攥着卷密报:"林崇远的私宅密室找到了。"

    苏小棠接过密报,展开的瞬间有碎纸片簌簌落下——是林崇远被拘后,狱卒偷抄的他的胡话:"灶神归位之日,天命之人当立......"

    "天命之人?"她捏紧密报,纸角刺得掌心发疼,"他说的是我?"

    "未必。"陆明渊在她身边坐下,上手避开她的位置,"但可以确定,林崇远和旧庙的黑袍人是一伙的。

    他们想借灶神的名义,推个'天命之人'出来搅乱朝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头的画稿和《灶典》,"而他们选中的容器,是你。"

    灶房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苏小棠望着铁锅豁口泛着的幽光,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侯府厨房,她蹲在灶前烧火,被管事嬷嬷揪着耳朵骂"粗使丫鬟也配学做饭",是老厨头偷偷塞给她半块冷馍:"想摸锅铲,先把火看明白。"

    现在她摸过御膳房的金勺,开过天膳阁的门,可那口旧铁锅的豁口,还在提醒她是从哪里来的。

    "明日御膳监要审新一批厨役。"她突然开口,把《灶典》合上,"我得去。"

    陆明渊挑眉:"你不想查灶神的事了?"

    "越是乱的时候,越要稳。"苏小棠把画稿折成小块,塞进袖中,"御膳房掌着宫里头的胃,胃稳了,人心才稳。

    等我把新厨役的考评做完......"她望着老厨头,又看向陆明渊,"再查灶神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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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厨头端起空汤碗,转身时草帽檐遮住了表情:"我去给你备考评用的食材。"

    陆明渊伸手按住她要起身的肩膀:"我让人守着门,你睡会儿。"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眼下的青影,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天塌下来,有我扛着。"

    苏小棠没说话。

    她望着案头未灭的烛火,看着影子在墙上摇晃成灶王爷的轮廓。

    铁锅豁口的幽光还在闪,像极了玉牌上玄鸟眼睛的位置。

    御膳监的考评案上,还堆着二十份待批的厨役卷宗;天膳阁的新菜单,得赶在秋蟹上市前定下来;更重要的是,她得让那些想把她当棋子的人看看——

    这双手,握得稳锅铲,也握得稳刀柄。

    御膳监的大堂里,檀香混着灶灰味在梁下盘旋。

    苏小棠站在案前,指尖叩了叩新刻的《九品厨役考规》,羊皮纸发出脆响。

    下头二十七个御膳房官员原本还交头接耳,此刻全被这声轻响钉在原地——他们记得三个月前这个总系着蓝布围裙的女子被司膳令推搡着撞翻汤桶,如今她腰间的御赐银鱼符正闪着冷光。

    "从明日起,御膳房上下,无论掌勺还是火头军,皆需通过九品考核。"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一品试刀工,二品考火候,五品以上加'本味试炼'——"她扫过人群里脸色发白的司膳令,"我要看看,是谁的刀下藏着毒,谁的汤里埋着刺。"

    堂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司膳令的手指绞着官服下摆,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却被苏小棠的目光盯回去——那眼神像当年她蹲在灶前看火,能把最暗的火星子都瞧出个透亮。

    "诸位觉得严苛?"她突然笑了,从袖中抖出半张焦黑的密报,"昨夜林崇远的死士混进御膳房,在给三皇子的参汤里下了鹤顶红。

    要不是火头军张伯尝出汤里多了丝苦腥,今日朝堂上怕要多具尸体。"

    空气瞬间凝固。

    张伯是个驼着背的老厨役,此刻被众人目光灼得直往后缩,却在苏小棠点头时梗直了脖子。

    几个年轻厨役的拳头悄悄攥紧,连司膳令的耳尖都泛起青白——他们都知道,三皇子是陆明渊的表弟,这碗汤要是出了事,御膳房得跟着陪葬。

    "本味试炼,试的不是舌头,是人心。"苏小棠将考规往案上一推,"明日卯时三刻,前院摆二十口锅,我亲自监场。"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缩在角落的陈阿四身上——这位原御膳房掌事正盯着自己的鞋尖,指节把茶盏捏得泛白。

    苏小棠想起他昨日醉醺醺撞进天膳阁,骂骂咧咧说"凭什么让个丫鬟骑在老子头上",此刻倒像被抽了脊骨的虾。

    散会时已近晌午。

    苏小棠在偏厅召来最信任的弟子阿桃,案上摆着十二封火漆密信,封泥印着天膳阁的双鱼纹。

    阿桃接过信时,指腹触到信纸上未干的墨痕,是苏小棠亲笔写的:"查遍江南江北灶神庙,重点看梁柱榫卯、供桌下砖——若见玄鸟衔穗的暗纹,立刻飞鸽传书。"

    "师父......"阿桃咬着唇,"那黑袍人能操控灶火,您让我们去荒庙......"

    "所以要带三斤朱砂,五张镇邪符。"苏小棠替她理了理斗篷系带,"当年我在侯府厨房被嬷嬷打,是老厨头教我'越怕火,越要盯着火苗看'。

    灶神的秘密在庙里,我们就去把它翻出来。"她的声音放软些,"记住,若遇危险,先烧信,再跑。"

    阿桃眼眶一热,用力点头。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廊角,苏小棠才扶着案几坐下——方才强撑的精神像被抽走了,后腰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

    她摸出袖中折成小块的画稿,展开时玄鸟的眼睛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在应和什么。

    暮色渐沉时,天膳阁的灶房只剩一盏孤灯。

    苏小棠坐在旧铁锅前,那枚从黑袍人手里夺来的玉牌被她握在掌心。

    白天的喧嚣退成模糊的背景,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撞得玉牌发烫。

    "你到底藏着什么?"她轻声问,指尖抚过玄鸟的尾羽。

    回应她的是一阵温热的气浪。

    玉牌突然泛起暖光,像被投入热水的玉,温度顺着掌纹爬进血管。

    苏小棠瞪大眼睛——她分明记得今早替陆明渊包扎时,连端药碗的力气都快没了,此刻却觉得浑身轻快,连后腰的旧伤都不疼了。

    "这是......"她低语,呼吸拂过玉牌表面。

    暖光突然凝作细流,顺着她的手腕往心口钻。

    苏小棠下意识按住胸口,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是七岁时被滚油溅的。

    此刻那疤像被撒了把跳跳糖,麻痒着往四周扩散。

    她想起老厨头说"灶神选你因为这双手尝过百味",又想起陆明渊昨晚说"他们想把你当容器",喉间突然涌起股狠劲——凭什么是容器?

    她苏小棠,是掌勺的人。

    当月光爬上窗棂时,她松开手。

    玉牌躺在掌心里,表面浮起一行微光文字,像用月光写的:"命运之匙,藏于灶台之下。"

    苏小棠盯着那行字,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她站起身,旧铁锅的豁口在地上投下弯月似的影子。

    窗外有夜风吹过,吹得灶王爷像的红绸飘带哗哗作响。

    她摸了摸腰间的银鱼符,又摸了摸袖中的玉牌,转身往天膳阁主灶房走去——那里有她亲手砌的灶台,青石板下埋着当年天膳阁开业时,她偷偷埋下的第一把灶灰。

    命运之匙?

    她勾了勾唇,脚步在青砖上敲出清脆的响。

    管它藏在哪里,她倒要看看,是这把钥匙开得了她的命,还是她的手,握得住这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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