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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6章 暗火试炼
    卯正三刻,天膳阁后厅的鎏金烛台刚换过新烛。

    苏小棠站在雕花隔断后,指尖轻轻抚过青瓷食盒的边沿,盒中"玄焰炖鹿茸"的热气透过镂空花纹钻出来,在她手背凝成细小的水珠。

    "苏掌事,李公公到了。"小丫鬟的声音带着些发颤的尾音——整个御膳房都知道,这位李进公公是皇帝身边最锋利的刀。

    苏小棠垂眸理了理月白裙角,抬眼时已换上三分恭敬七分热络的笑。

    转身的刹那,腰间青铜玉佩轻轻撞在食盒上,发出极轻的"叮"声——这是她特意系上的,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旧物。

    李进跨进门时,沉水香先一步漫进来。

    他灰衣上的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鹰钩鼻下的白须随着嘴角的冷笑微微颤动:"苏掌事好雅兴,御膳房的灶火还没烧够,倒在这摆起私宴了?"

    "公公说笑了。"苏小棠引着他往主位走,目光扫过他腰间那枚半隐半现的黑玉牌——与昨夜窗外黑影手中的令牌,纹路竟有三分相似,"小棠想着,公公每日来监工辛苦,便用新得的法子煨了几样热菜,权当给公公赔个不是。"

    李进落座时,视线在八仙桌上逡巡。

    青瓷盅里的"玄焰炖鹿茸"正咕嘟作响,暗红的汤汁浮着细碎的金箔,在烛火下像流动的血;旁边白瓷碗里的"神火煨鱼羹"泛着琥珀色的光,表面凝着层薄如蝉翼的油膜,那是用文火慢煨三个时辰才有的成效。

    "好手段。"李进突然哼了一声,枯瘦的手指敲了敲"玄焰炖鹿茸"的盅盖,"这火候,比御膳房老周头当年做的还狠三分。"

    苏小棠夹菜的手顿了顿。

    老周头是二十年前御膳房掌事,母亲苏姨娘被毒杀那晚,正是他当值。

    她垂眼替李进布菜,青瓷匙子碰在盅沿上:"公公连老掌事的手艺都记得,可见对御膳房是真上心。"

    李进的筷子悬在鱼羹上方,忽然皱了皱眉。

    他鼻尖轻动,像嗅到什么极淡的异味,刚要缩回手,喉间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公公?"苏小棠的声音里带上几分慌乱。

    李进的脸瞬间煞白,指尖掐进桌沿的雕花里,指节泛着青白:"水...水..."话未说完,整个人便向后仰去。

    "公公!"小丫鬟的尖叫撞在雕花木窗上,惊得梁上的燕巢扑簌簌落了几片碎泥。

    苏小棠却稳如磐石。

    她早有准备般从袖中摸出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精准地扎进李进耳后翳风穴。

    银针没入半寸时,李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眼珠缓缓聚焦,额角的冷汗顺着皱纹淌进衣领。

    "苏掌事这是..."李进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要杀人灭口?"

    "公公说的哪里话。"苏小棠任他攥着,另一只手端起温在炭炉上的参茶,"方才看公公面色发乌,像是对鹿茸里的血燕过敏。

    小棠小时候在侯府当粗使丫头,见多了主子们吃补品犯癔症的,便学了两招急救的法子。"

    李进的手指慢慢松开。

    他盯着茶盏里沉浮的参片,喉结动了动:"血燕...过敏?"

    "正是。"苏小棠将茶盏推到他手边,目光扫过他颈间新冒出的红疹子——那形状像极了灶神纹的火舌,"小棠明日便让膳监司立个《过敏源册》,把各位大人的忌口都记清楚。

    公公觉得如何?"

    李进没接话。

    他端起茶盏的手在抖,茶水泼在桌布上,晕开个深褐色的圆斑。

    ...

    酉时三刻,乾清宫暖阁。

    皇帝捏着苏小棠递来的《过敏源册》草案,嘴角浮起笑意:"你这丫头,倒把朕的'监视'做成了'便民'。"他抬眼时目光如炬,"李进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回陛下,许是巧合。"苏小棠垂首,"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好。"皇帝将草案递给李进,后者正站在殿角,颈间的红疹子用丝巾遮着,"明日便按苏掌事说的办。"

    夜漏初上,天膳阁的月洞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陆明渊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腰间玉佩相撞的轻响混着风里的桂香:"今日李进在你那栽了跟头?"

    苏小棠正对着《灶神录》发呆,闻言抬头:"三公子消息到灵。"

    "他是已故御膳房掌事周延的外孙。"陆明渊倚着门框,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投下一片阴影,"周延当年管着御膳房库房,你母亲...苏姨娘的膳食,正是从他手里领的药材。"

    苏小棠的手指扣进书页里。

    窗外的古槐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远处摇着银铃——与她幼年在破庙听见的"灶神显灵"时的铃声,分毫不差。

    陆明渊的话音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苏小棠记忆里最疼的那处。

    她扣住书页的指节泛白,喉间泛起腥甜——母亲咽气前攥着她的手,说"灶王爷会替我们伸冤"时的温度,突然顺着血脉涌上来。

    窗外的槐叶沙沙擦过窗棂,恍惚间竟与二十年前破庙里的银铃声重叠,那时她蹲在供桌下,看穿红裙的女人往灶王爷像前的供品里撒药粉,而那供品,正是母亲要呈给主母的安神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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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延。"她轻声重复这个名字,舌尖抵着上颚,像在咀嚼一块带刺的铁,"他当年...在供药单上改了一味甘草为甘遂,说我母亲蓄意毒杀主母。"

    陆明渊推过案上的青瓷茶盏,茶雾模糊了他眼底的暗涌:"李进这些年往御膳房塞了七八个学徒,上个月还调走了库房的旧账。"他指尖叩了叩桌角,"你今日让他出的丑,该是戳到痛处了。"

    苏小棠端起茶盏,茶汤倒映着她泛冷的眼尾。

    她想起李进颈间那片火舌状的红疹——与《灶神录》里记载的"神火反噬症"分毫不差。

    喉间的甜腥突然变成铁锈味,她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茶盏轻轻放回:"三公子今夜来,不只是说这些。"

    陆明渊低笑一声,月光顺着他肩线滑进窗内,在地上铺出银霜。

    他转身时,腰间的螭纹玉牌碰在门框上,发出清响:"明日卯时,司礼监要查御膳房近十年的膳食档案。"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月洞门外,只余桂香里一句极轻的"小心火"。

    更漏敲过三更,天膳阁后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滑。

    苏小棠踩着满地碎月,绕过堆着冬菜坛子的耳房,在第三块刻着灶纹的砖上顿了顿。

    青砖下传来机械转动的轻响,墙根处的竹丛忽然分开,露出半人高的暗门。

    密室里的烛火应声而亮。

    靠墙的檀木架上摆着十二盏青铜灶,最小的那盏是母亲的陪嫁,炉身还留着她当年被主母罚跪时磕的凹痕。

    苏小棠将《灶神录》摊在案上,指尖抚过"神火御厨"那页——母亲的小楷在月光下泛着黄,"以心引火,以火塑魂,可通天地味觉"。

    她点燃最中央的玄铁炉,松枝在炉内噼啪炸开,火星子蹿起三寸高。

    取来案头的雪芽笋尖,刚要下刀,本味感知突然如潮水漫上舌尖——不是笋尖的清嫩,而是火焰里跳动的温度,像有人在她神经上系了根弦,每簇火苗的起伏都扯得她指尖发颤。

    "原来如此。"她轻声呢喃,将笋尖投入滚水,却没有搅动。

    当水温升到八十度时,她集中精神引动灶神之力,炉心的火焰突然缩成豆大的红点,水面的涟漪竟随着火苗的节奏轻轻摇晃。

    捞起的笋尖咬在嘴里,脆嫩中裹着一丝蜜甜——分明是春日晨露的味道,可这笋是冬日窖藏的。

    苏小棠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想起御膳房档案里记载,母亲做的"百花醒酒汤"曾让醉酒的皇帝瞬间清醒;还有那年中秋,主母喝了母亲炖的雪耳羹,竟当着全府的面说"要将庶女当嫡女养"。

    原来不是巧合,是母亲用灶神之力,悄悄改写了他们的味觉记忆。

    炉心的火焰突然爆起半尺高,火星子噼啪撞在炉壁上,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

    苏小棠惊得后退半步,就见火星在半空凝结成一行焦黑的小字:"神火不可久用,否则魂将迷失。"

    她的指尖重重磕在案角,《灶神录》"哗啦"翻到最后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的字迹突然变得扭曲:"我终于明白,灶王爷要的不是供奉,是...是..."墨迹在此处晕成一团,像被泪水泡过。

    密室的温度骤降。

    苏小棠望着炉中仍在跳动的火焰,忽然发现火苗的形状竟与李进颈间的红疹如出一辙——都是扭曲的火舌,都带着吞噬的欲望。

    她想起今日用本味感知时,体力透支得比往日更快,眼前甚至闪过一瞬的黑暗。

    原来不是她功力见长,是灶神之力在蚕食她的魂魄。

    "啪嗒。"《灶神录》在她手中合上,封皮的青铜灶纹硌得掌心生疼。

    炉中的火焰渐渐平息,却有一缕极淡的焦香钻进鼻腔——是松枝燃烧的味道,却比寻常松烟多了几分甜腻,像极了二十年前破庙里,那穿红裙的女人身上的香粉味。

    苏小棠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抓起案上的短刀别在腰间,推开密室的暗门时,月光正落在竹丛上,将影子拉成细长的手指,指向后巷尽头的老槐树。

    焦香越来越浓,像一条无形的线,牵着她的脚步往暗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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