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轻柔的翻页声在静谧的藏书阁内格外清晰。洛静姝端坐于案前，正一丝不苟地整理、誊写着那些被随意堆放在角落的古籍。这些书卷因匆忙转移而边角破损、捆扎散乱，在重视实用力量的洛家看来，内里记载的多是些荒诞不经、无头无尾的故事，与废纸无异。

    远处，三名奉命监视的随从低声交谈。

    “大小姐整理的这些……都是家族无意中收来的杂书怪谈，毫无价值，何必如此费神？”

    “大小姐做事，岂是你我可以置评的？做好分内事，少看少问。”

    这时，朱璃默默走近，加入了监视的行列。几人简单点头示意，彼此目光中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与竞争般的警惕。

    朱璃厚起脸皮，故作谦卑地低声请教：

    “晚辈听闻……静姝小姐并非天赋者，不知此传言是否属实？”

    他想知道更多，试图窥破家主将他安插于此的真实意图，为自己争取一丝主动。

    三人皆默然不语，无人应答。

    忽然，一道婉转动听、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是真的。静姝小姐确非天赋者。”

    众人回头，只见洛静姝的那位贴身侍女正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走来，其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壶口氤氲着热气。

    她已处理完其他事务（或许是向家主汇报完毕），前来藏书阁服侍。朱璃之前在挑选房间时见过她，那时她正默默打扫着聆风苑的庭院。

    “不过，”

    侍女继续道，声音平稳，“小姐可借秘术催动预先灌注灵力的器物，足以自保。且她从未放弃，一直致力于寻访那些可能让人觉醒灵力的失传秘术。”

    她微笑着向众人还礼，姿态无可挑剔，却自然流露出一种高于普通随从的地位——她是洛静姝最亲近信赖的人。

    她步履轻盈地走入阁内，将茶具置于洛静姝身旁的木桌上，娴熟地斟满两杯清茶，随后便安静地跪坐于一侧，开始为小姐研墨。

    洛静姝微微垂眸，看似全神贯注于笔下，实则已一心二用。若有高人能洞察灵犀，便会发现一条无色透明的能量丝带，正悄然将她周身包裹。

    她并非没有觉醒灵力，而是创造——或者说，发现了一种全新的灵力：念系灵力。与其他属性迥然不同，这种灵力无色无形，近乎透明，在常人眼中与毫无灵力者无异。

    她曾经历过两次惊心动魄的灵力觉醒，方法正是从这些被视为废纸的古籍中翻译、整理、补全而来。第一次觉醒，她便感知到了最为特殊罕见的元系灵力，然而未到一盏茶功夫，正处于灵感勃发之际，第二次觉醒竟接踵而至！

    那一刻，她对世界的感知变得无比通透，与寻常的灵感觉醒截然不同。

    ‘‘神知’？灵感还有这种形态？’

    她的觉醒仪式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久到所有人都认定这位大小姐觉醒失败。最终她力竭昏迷，体内检测不到丝毫常规灵力波动，调养了一周才恢复。

    无人知晓，念系灵力的核心并非储存于丹田，而是位于上丹田——泥丸宫的洁白精神之海中。

    ---

    此刻，在那片洁白的精神之海中央，洛静姝近乎透明的精神体悄然浮现。在她面前，另一个略显模糊、边缘透着微红的身影也逐渐凝聚。

    ‘洛小姐，您终于来了。’

    ‘呵，少废话。准备得如何？’

    洛静姝的精神体传递出冷静的思绪。

    ‘嘿嘿，万事俱备。渊门军的风舞、白虎、血魔三位战将已就位，韩老将军亲自掠阵。’

    ‘‘神言’的推算结果？’

    ‘准确无误，时机就在九日后。’

    ‘好。我这边会尽量配合。家主又安插了一个新人监视我，计划你已知晓，非常时期，务必小心。’

    ‘明白。对了，我动用‘神言’推算的那人你能用‘神知’探知到吗……我这边一直推算不到他的任何信息，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遮蔽了。’

    ‘他无恙。他的命格极为特殊，是被人强行施加的，自有贵人会护他周全。’

    ‘那就好。对了，您新来的那个随从，似乎有点机会，可以好好把握。’

    ‘……’

    “呃……”

    洛静姝的精神体骤然回归现实，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让她的大脑如遭针扎，头痛欲裂。她忍不住伸出素手，轻轻揉按太阳穴。她的精神力尚不足以长时间维持精神体显化，全凭特殊秘术强行支撑，副作用虽不致命，却也需强忍片刻。

    贴身侍女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无声地将温热的茶水递到她手边，随即手法熟练地为她按压太阳穴，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已重复过无数次。指尖冰凉的触感传来，如同精美的玉石拂过，带来阵阵清凉，痛楚顿时减轻大半。

    洛静姝用袖口微掩，小口抿了下茶水，水温比预期的稍凉了一些。

    “肖家那边，情况如何？有把握吗？”她低声问，声音仅容两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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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放心。经上次之事，他们已彻底看清王、洛两家的真面目，决心已定。他们只有一个条件——行动时，请务必给无辜者留一条生路。”

    洛静姝半撩面纱，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重新斟满。

    “肖家宽厚，不喜争斗，我反而担心他们届时心软，再被那两家恶人欺骗。这样，将他们悬赏追捕肖铁山、以及如何处理肖家众人‘尸首’的消息，还有他们动用活人祭炼熔炉的实证，一并透露给肖家。”

    “是。”

    侍女应下，随即语气微沉，隐现杀机，“小姐，需要我将外面那几个‘眼睛’……都‘请’进来吗？或者……”

    洛静姝立刻感知到她身上一闪而逝的凛冽气息，出言打断：

    “不必。她们的存在，恰是我最好的伪装。有她们时刻‘证明’我是个安分的‘乖乖女’，我们的计划才能更顺利。”

    她柳眉微蹙，续道：

    “去把朱璃叫来。我尚未试探完他的底细。他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看到了洛家画的‘饼’有多大了。”

    “是。”

    侍女语气平淡，似乎并不看好这番试探，“但愿不是无用功。”说罢，悄然离去。

    洛静姝重新垂首，继续誊写那些看似无用的古籍，静待朱璃的到来。

    “砰！”

    一声闷响，朱璃单膝跪地，声音洪亮：“朱璃见过静姝小姐！”

    “藏书阁内，禁止喧哗！”洛文瑾冰冷的警告声从不远处传来。

    “噗——”洛静姝忍俊不禁，看着朱璃吓得缩起脖子、偷偷用余光去瞥二叔那张扑克脸的窘态，莞尔一笑。

    那笑容仿佛有魔力，瞬间驱散了朱璃心中的些许阴霾，却又不自觉地勾起点点愧疚。

    洛静姝的声音轻柔如常，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但她那双清澈的杏眼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朱璃，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我是洛家的大小姐。洛家不需要‘洛静姝’，只需要‘大小姐’这个名号。我只是他们手中一件用来谋取利益的工具罢了。”

    她微微垂下眼帘，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弧度，“说是派人来‘随侍’，实则就是监视。对我这个没有半分灵力的普通人，又何须如此大动干戈？不过是变相的软禁。”

    “我早已被家族幕后那只无形的手牢牢攥在手心，动弹不得。就像一只被精心豢养在笼中的雀鸟，光鲜亮丽，衣食无忧……供人观赏，或许，将来某一日，也会被当作一件有趣的礼物，送去供人玩乐。”

    说到这里，她话语微微一顿，目光重新落回朱璃身上，那眼神纯净得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深的秘密，语气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引人共鸣的脆弱与试探：

    “朱璃，你……能明白这种身不由己、连自身名姓都无法拥有的处境吗？有时我甚至会想，这洛家高墙之内，是否还有人……记得我只是‘静姝’，而非一件必须完美无瑕的‘器物’？或许，也只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无心感慨，却又精准地戳向同样受制于人的朱璃。她并未直言反抗，却巧妙地将自己放在一个更卑微、更无助的“同类”位置，用共情与设问，悄然试探他心底是否埋藏着对洛家秩序的不满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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