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璃将头深深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声音因敬畏而微微发颤:
“多谢静姝小姐厚爱,朱璃感激不尽。”
“砰!”
一声闷响在庭院中回荡。他这一个头磕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忠诚与感激都倾注其中。新生娇嫩的肌肤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额角顿时破裂,渗出的鲜血与地上的尘土草屑混杂在一起,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洛静姝杏眼平静无波,目光淡淡掠过他额上那抹刺眼的红,声音却依旧柔和得像三月的春水:
“今日你不必服侍我,去苑中选一间空房住下休息。”
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等你身体恢复再来服侍,我不缺你一个随从。”
“遵命,静姝小姐。”
朱璃忍着额头的刺痛和浑身的麻痒,恭敬应答。
“嗯。”
洛静姝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她身姿轻盈得不可思议,如一缕清风拂过廊下,纯白的裙裾在朱璃低垂的视野里只留下一抹翩然闪动的影子,随即消失在院门之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抹白色彻底消失,朱璃才敢缓缓抬起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这位洛家大小姐的行事作风,与那位终日只知斗兽走马、寻欢作乐的五少爷截然不同,简直如同来自两个世界。她冷静、果决,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似乎经过精确计算,不带丝毫冗余情感。
此时天色尚早,晨雾还未完全散尽。按照这位大小姐雷打不动、精准如刻漏般的日程,此刻她本该早已出现在藏书阁。她每日的行踪路线、作息时辰,几乎如同被严格设定的程序,分毫不差,这是所有洛家仆从都知晓并私下传议的事实。而今日,她竟为了安置自己这个新随从,罕见地耽搁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这细微的异常,让朱璃在受宠若惊之余,更感到一丝深不可测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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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家藏书阁,乃是一座独立于主建筑群的重檐歇山式巨构,飞檐斗拱,气势恢宏。黑檀木匾额上先祖以灵力亲题的四个大字灵光隐现,无声地彰显着其在家族中超凡脱俗的地位。然而此刻,阁外精美的廊下却一片狼藉,散落着几只未来得及搬运整理的灵材箱匣,更有几卷显然是匆忙捆扎、甚至边角破损卷曲的古籍被随意堆放在角落,与建筑本身的庄重威严形成了极其突兀的对比,无声却强烈地诉说着家族近期秘密转移时的仓促与不得已的简陋。
阁内,时间仿佛流淌得更为缓慢。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特有的墨香与养护书架的灵木清香,两种气味交织,沉淀出一种令人心静的宁谧。
洛文瑾——洛静姝的二叔,正立于一座需借助梯子才能够到顶端的巨大沉香木书架前。他身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素净青色儒衫,头发用一根质地上乘的青玉簪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身形清矍挺拔,虽至中年,却毫无臃肿之态,反而透着一股沉淀下来的文雅之气。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邃而清晰的纹路,眉峰因常年的严谨而显得略高且严肃,但那双透过一副式样古朴的水晶镜片后的眼睛,却并未因年岁而变得浑浊,反而似两口古井,沉静而锐利,时刻审视着阁内的一切。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于一批新归架的典籍。动作舒缓、精准,带着一种独特的、富有韵律的美感。他先是取出一方极为柔软的雪色细绒布,极其仔细地拂去书册封面上那几乎不存在的微尘,每一个边角、每一处凹陷都不放过,神情之专注,宛如在擦拭一件失传已久的绝世珍宝。
继而,他小心地翻开书页,指尖永远只轻触纸张的边缘,从不直接按压其上的文字,仿佛那些墨迹拥有生命般值得敬畏。若遇到稍有卷曲的页脚,他会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将其碾平,那份惊人的耐心,宛如一位高超的琴师在安抚一根躁动的琴弦。
当发现一册古籍的线装有所松动时,他并不急于粗糙地处理。而是转身从沉重的沉木案几下,取出一个做工极为精巧的紫檀木匣,里面整齐地排列着特制的灵蚕丝线和各种型号的温润骨针。穿线、定位、缝合……一系列动作流畅而稳定,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在这一刻稳如磐石,每一次落针都精准地沿着旧有的针孔,很快便将破损处修复得牢固如新,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
整个过程中,他的眉头时而因发现破损而微蹙,时而又因顺利修复而舒展,嘴唇偶尔无声开合,仿佛正与书中沉睡的先贤进行着跨越时空的无声交流。将修复好的书册轻轻合拢后,他并不急于将其放回书架,而是将其暂时置于案几一旁,又取过一枚小巧剔透的玉印,沾了少许朱红色的灵砂,在书册扉页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盖下一个清晰的、属于洛家藏书阁的独特徽记。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手持书脊,步调沉稳地走向那高耸的书架。
他并未使用一旁的梯子,只是微抬右手,指尖淡青色的灵光如拥有生命的丝线般探出,精准地托起那本刚刚修复好的、略显残破的古籍,将其平稳地送入高处一个恰好空出的位置。整个动作举重若轻,稳定而轻柔,仿佛他托起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只偶然停歇、亟待休憩的脆弱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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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就在这时,几声轻缓而规律的叩门声打破了书阁深处的静谧。
“二叔。”
洛静姝的声音随之响起,轻柔却异常清晰,如同玉珠落盘。她站在门口,逆着门外投入的微光,身影窈窕。见到洛文瑾转身,她唇角恰到好处地弯起一个甜美的弧度,微微欠身行礼,每一个动作都端庄得体,流畅自然,仿佛经过千百次演练,完美得令人赏心悦目。
洛文瑾指尖那缕淡青色的灵光微微一顿,待那本古籍完全平稳落位,没有丝毫偏差后,他才仔细地、缓缓地收回了灵力丝线,仿佛完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滑落些许的水晶镜片,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洛静姝身上,严谨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符合长辈身份的温和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也并无多少热络之情:
“是静姝啊。”
他的声音平稳温和,带着常年与书卷为伴特有的书卷气,但也带着一种习惯性的、保持距离的淡淡客气。
洛静姝嗓音婉转,如出谷黄鹂,主动说明来意:
“二叔,我来帮忙整理藏书阁了。”笑容温顺又乖巧。
……
远处,雕花窗棂的阴影之中,三位被洛家家主亲自派来监视大小姐的随从,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书阁内的一切。对他们而言,每日监视这位大小姐的行踪虽看似重复枯燥,却从不觉得无聊——只因洛静姝本身仪态万方,一颦一笑皆如画,容貌更是绝丽出尘,她即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整理书卷,也宛如一件精心雕琢、会动的艺术品,足以令人浮想联翩,移不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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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璃在聆风苑西侧选了一间最不起眼的空房后,并未按命休息。他强忍着新生皮肤传来的阵阵刺痛与麻痒,立刻依照接引者之前的指示,悄无声息地穿过数条回廊,来到位于主宅深处的一间密室门前。
“扑通!”
他推开沉重的石门,内里一片晦暗。他毫不犹豫地向着黑暗中那道模糊不清、仅由微弱灵力凝聚而成的身影——洛家家主的一具分身——单膝跪地,垂首恭敬地,事无巨细地禀告了成为随从后接触到的一切信息,包括洛静姝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以及自己的所见所闻。
密室深处,那具灵力分身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放下了某种无形的、正在进行的灵纹刻印工作。一个带着几分赞许的、略显空洞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
“不错,你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比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老五强多了。”
分身顿了顿,继续下达指令,“监视洛家大小姐的任务必须继续,万不可有丝毫松懈。此后每日准时来此,向我汇报一切。洛家向来重视贡献,赏罚分明,”
声音在这里刻意放缓,抛出了一个足以让人疯狂的诱饵,“只要你这件事办得足够好,我不但可以破例,允你一个登上方舟的名额,甚至…可以许你取代老五,成为新的洛家五少爷。”
朱璃闻言,呼吸猛地一窒!
成为洛家五少爷?!
这诱惑之大,远超他所能想象的最大回报!这张饼画得太大,太突然,太过于美好,让他心脏狂跳,一时之间震惊失措,脑中嗡嗡作响,不由得开始飞速权衡起这背后的代价与真实性。
‘监视大小姐的任务本身就透着古怪…虽说洛家子嗣历来都处于某种监视之下,以防生出异心,但针对她这般看似温顺柔和、深居简出的女子,动用如此严密的手段,甚至派出包括我在内的四位随从日夜紧盯,未免也太过兴师动众…而家主开出的条件,更是优厚得离谱,完全不对等…’
‘按照世家大族的常理,族中女子,尤其是嫡女,最大的价值莫过于联姻,用以巩固联盟或换取资源。可如今方舟计划已至最后关头,与王家的联盟看似牢固,短期内并无其他值得洛家如此下本联姻的目标…除非…’
一个更大胆、更惊人的猜想闯入他的脑海,‘难道,下一任家主的有力候选人,竟是这位看似不问世事的大小姐……’
他的纷乱思绪被一声冰冷的告诫骤然打断。家主的分身似乎无法完美支撑长时间的分神与凝实,光芒微微闪烁,等待了片刻后才继续开口,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
“将你安排到她身边,是看中了你经历生死后表现出的忠诚和眼底未曾磨灭的野心。做好你的分内事,记住你的本分。莫做多余的动作,莫问多余的问题,也莫想多余的事情。洛家从来都不缺聪明人,”
分身的语气骤然转冷,“更不缺一个自作聪明、最终误了性命的随从。回去吧,勿要让我失望。”
“遵命!”
朱璃心头一凛,立刻压下心头所有翻腾的疑虑与猜测,垂首恭敬领命。
他悄然退出了这间充斥着无限诱惑与致命警告的密室,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一条布满荆棘却又可能通往权力云端的险峻之路,已在他脚下悄然展开。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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