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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三章 歼灭
    大河涛涛,风津渡口。

    暮色裹着河水的腥咸漫过石阶,渡口的铜铃在风里摇出裂帛之声。

    竹篙船头的篙工蜷缩在油布下,指节因长年握篙而扭曲如老树根——自从三月前在此遇刺,这渡口便成了各方势力必争的棋眼。此刻河面漂着几片焦黑的柳叶,像极了太守府昨夜焚烧密信时的灰烬。

    快马飞驰而上,铁蹄踏碎渡口青砖,马鬃上还沾着血色,勒缰时马鞭扫落船舷铜钉,惊得船里岸上蜷缩的缇骑们齐刷刷按住佩刀。这些京兆尹的鹰犬们自诩见过世面,此刻却盯着腰间晃动的郡丞玉印发怔。

    数十名汉军在大河两岸埋伏。他们的甲胄混杂着边军制式的玄铁与本地民兵的皮甲,箭囊里箭镞参差不齐——有淬过毒的铁簇,也有黄巾军遗落的青铜箭。

    一名老兵蹲在芦苇丛里擦拭弩机,忽然停手望着对岸,那里有群白鹭掠过水面,翅尖搅碎的涟漪。自从上次遇刺,魏郡太守府便连夜发书至京兆尹。

    此刻渡口的旌旗混着朱雀纹,与带来的官印交相辉映。解下私章系在腰间,那枚铜印在暮色里泛着幽光。

    忽然想起太常府初见时,指着宫苑飞檐说“大宛天马不如此处“,如今这渡口竟成了各方角力场。快马飞驰,一众士卒在渡口望着远去的鸿毛。

    暮色中官船的帆影像片飘零的枯叶,船头悬挂的骑士卒印绶在风里叮当作响。

    新来的缇骑小队长摸着腰间铜虎符,忽然觉得这玩意儿烫手——他想起今晨押送粮草时,看见两个黄巾降卒被剥去人皮,那张惨白的皮在河滩上晒得发亮,倒像是某种诡异的虎符。这天下安宁了那么久,突然就陷入了可怕的境地。

    是天下一直如此太平,还是这天下本就混乱?几个士卒点着火堆,烤着仅剩的一点麦子。火光映着他们脸上蜿蜒的疤痕,有的是遭遇黄巾军的拼斗的伤痕,有的是昨夜追击流寇时被铁链划破的。

    麦粒在炭火里爆开时,他们突然想起某部典籍——那里记载着如何疗愈战伤,却从未说过如何疗愈这腐烂的世道。全靠河水和麦饭果腹。运气好,还有点残存的野菜——苦苣混着蒲公英,在陶碗里泛着青苦。

    谁知道要在这里守多久?谁又知道,黄巾军要乱多久?渡口的铜铃又响了。

    这次是夜风卷来了上游的浮尸,断指间还攥着半枚残缺的铜钱。

    

    五月的烈阳炙烤着长社大营的夯土壁垒,曹操的使者已经到营外十里。

    哨塔戍卒的角弓突然低鸣——西北驰道上尘龙翻卷,一匹河曲战马(《西京杂记》载河曲马为西域良种)如玄铁山岳般撞破热浪。

    马颈铁鳞甲1(汉代重骑具装,如陕西咸阳杨家湾汉墓出土骑兵俑所配铁铠)在日光下迸射寒芒,鬃毛间蒸腾的白汽扭曲了空气。

    戍卒铜笳(汉代军号,《后汉书·舆服志》载铜笳为军中信号器)未歇,三骑玄甲斥候(巡逻骑兵,汉代称“游骑”或“斥候”)已如利箭离弦。

    为首的屯长甩出绊马索,战马人立长嘶!碗口大的前蹄(河曲马特征,《西京杂记》载“河曲马蹄大如斗”)踏碎索环,身上骑士玄甲战袍震落满身征尘,犀皮护臂(汉代臂甲,甘肃武威雷台汉墓出土铜甲片证实护臂为犀皮与铁片复合)的蟠螭纹吞兽(兽首甲饰,陕西茂陵博物馆鎏金铜马衔环同此纹样)铿然作响。

    “邺城急报!”骑士扬手掷出虎头错金符。

    副骑钩镶盾当空承接,盾面饕餮浮雕正中嵌着“骑士卒曹”四字错金铭。骑士腰间横悬的斩马剑(东汉重兵器,甘肃武威雷台汉墓出土铜剑形制相符)血槽中,凝固的血浆折射出七彩光晕。

    战马跃过丈五壕沟(汉代营制,《汉书·匈奴传》载“堑深丈五”),蹄铁凿得吊桥铜包板(汉代桥梁多为木构,但重要关隘用铜包板加固)火星四溅。

    望楼戍卒赤旗疾挥,守门士卒环首刀(汉代环首刀,《后汉书·舆服志》载“环首刀,刃长三尺”)平举如闸——刀镡“永寿考工”铜牌(官造款,永寿为东汉桓帝年号)距骑士护心镜(胸甲部件,陕西西安汉墓出土铁甲有镜面护心)仅隔一线!

    “验!”骑士扯开犀甲襻扣(甲胄系带,《后汉书·礼仪志》载“甲胄以犀革缀联”)。内衬素帛地图(军情图,《汉书·赵充国传》载“画地图”为军令传达方式)的“邺”字朱砂刺目欲燃,虎头金符内壁“鸿门”阴刻(暗记,与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阴刻符”形制相似)在刀光下赫然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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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卒刀背猛击盾面三响,包铁营门(汉代城门多为木构包铁,如河北易县燕下都遗址)洞开时震落梁上积尘。骑士马刺轻叩,战马化作玄雷贯营。四蹄裹的鞣革(减噪工艺,《天工开物》载“鞣革可使马蹄无声”)踏过箭道无声,惟见碗大蹄印深陷夯土(汉代营区地面,河南洛阳汉墓遗址可见夯土遗迹)。

    沿途戟士以戟顿地(军礼,《汉官仪》载“军中行礼,戟顿三声”),戈矛丛林应声低伏——骑士犀甲左肩的鎏金虎首(曹军标识,与徐州汉画像石“虎首甲饰”相符)耀如烈日,身后五张雕弓(战利品,汉代骑兵常携弩与弓)的牛角弭(弓两端,《汉书·匈奴传》载“弓弭以牛角”)犹带皮肉残屑。中军帐前刁斗被劲风带得飞旋。

    距牙旗(帅旗,《后汉书·舆服志》载“牙旗下设军鼓”)十丈处,战马人立急刹,骑士腾跃落地。

    “邺城急报!骑都尉曹麾下军侯张骁!”

    骑士声若洪钟,穿透尘嚣。话音未落,他右臂奋力一扬,一道金光脱手而出,直射向紧随其侧的副骑。那副骑反应如电,手中钩镶大盾(一种带钩刺的汉代复合盾)倏然上举,盾面狰狞的青铜饕餮浮雕中心,恰好嵌住那飞来的虎头错金符。符上“骑都尉曹”四个错金篆字,在刺目的阳光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威严赫赫。

    骑士腰间一侧,一柄刃长近五尺的斩马巨剑横悬,宽阔的血槽里,昨夜激战残留的深褐色血浆在强光下折射出诡异而凝重的七彩光晕,仿佛凝固的虹霓诉说着惨烈。身后,五面黄巾认旗在疾驰带起的狂风中猎猎翻卷,如同几片挣扎不休的枯叶。

    沉重的马蹄铁重重凿击在吊桥包铜的厚木桥板上,“嗵!嗵!嗵!”闷响如擂巨鼓,火星四溅,如同金蛇乱舞,甚至有几粒溅射到高高的望楼木栏上。望楼戍卒手中赤色令旗疯狂舞动,划出危险的信号。

    守门士卒面沉似水,手中环首长刀(汉代制式军刀)如一道冰冷的铁闸,刀尖直指骑士前胸,刀镡上“永寿考工”的铜质铭牌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距离骑士犀甲中央锃亮的青铜护心镜,不过一线之隔!

    “开——门——!”士卒的吼声如同炸雷,震得门楼梁上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手中环首刀刀背猛地向盾牌连击三下,“铿!铿!铿!”三声巨响,沉闷而威严。包覆着厚重铁叶的巨大营门,在绞盘刺耳的吱呀声中,轰然洞开!

    门轴转动带起的劲风,卷起地上的浮土,形成一小股旋转的尘柱。骑士毫不迟疑,马刺在龙驹腹侧轻轻一叩。那匹神驹仿佛通灵,长嘶一声,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贯营门!马的四蹄皆裹着鞣制得极其柔软的皮革,踏在营内夯筑得极为坚实的主箭道上,竟只发出极其轻微沉闷的噗噗声,如同重物陷入厚毯。

    然而那碗口大的铁蹄每一次落下,都在坚硬如铁的夯土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深陷的凹印,边缘的泥土被挤压得微微翻起。沿途守卫的戟士、戈矛手,无论正在搬运箭矢还是擦拭兵器,见到骑士左肩犀甲上那枚在烈日下熠熠生辉的鎏金虎首(曹操精锐虎豹骑的标识),无不肃然,纷纷以手中长戟或戈矛的柲尾顿地,“咚!咚!咚!”整齐划一的顿地声如同沉重的心跳,在营区蔓延开来,仿佛在向这携带紧急军情的骑士和那象征曹氏精锐的徽记致意。

    骑士身后,那五张缴获的雕弓随着战马的奔腾而上下颠簸,牛角制成的弓弭边缘,依稀可见深褐色的血渍和粘附的几根细小绒毛。

    中军大帐那巨大的牛皮帐顶已在望。帐前高杆上悬挂的青铜刁斗(报时、报警的铜制器具),被骑士疾驰带起的劲风吹得滴溜溜飞旋起来。距离那面高耸飘扬、绣着巨大“左中郎将皇甫”字样的帅旗牙门旗尚有十丈之遥,骑士猛地勒紧缰绳!龙驹长嘶着人立而起,碗大的前蹄在空中奋力刨动,带起大蓬尘土。就在马身将落未落之际,骑士已如一只灵巧的鹞鹰,腾身离马,稳稳落地。

    脚下镶着防滑铜钉的厚重革靴,带着一路奔波的千钧之力,“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三声脆响,竟将铺在帅帐前用于防潮的三块尺许见方的厚重陶砖踏得粉碎!碎块下露出的夯土地面,清晰地印着靴底铜钉深达半寸的凹痕,如同盖下的印章。

    骑士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旅特有的铿锵。他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支密封的竹筒,双手高举过顶。竹筒表面裹着坚硬的封泥,朱砂的鲜红色泽在斜阳下宛如初凝的鲜血。

    筒身之上,一道深深的十字刀痕清晰可见——那是月前在鸿门亭,皇甫嵩与曹操对饮立誓,以佩刀在彼此信物上刻下的盟约印记。此刻,这道印记正映着中军帐内透出的昏黄灯火,也映着东北方向天际骤然腾起的、不祥的昏黄烟柱。那烟尘起自东北方的连绵丘陵,初时混混沌沌,如同夏日午后常见的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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