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精神的崩溃。他连滚带爬地想要找地方躲藏，但这条街相对空旷，无处可避！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拐过街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扇原本紧闭的、被炸得歪斜的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只枯瘦的手猛地伸出来，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门迅速关上，插销落下。
沈砚之惊魂未定，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眼前一片昏暗。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几乎被炸毁的小杂货铺里，货架倒塌，商品散落一地。
救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她眼神惊恐，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外面，督战队的脚步声和叫骂声经过门口，渐渐远去。
“多……多谢婆婆……”沈砚之哑声道谢。
老婆婆摆摆手，声音颤抖：“造孽啊……都是造孽……快，从后门走……这里也不安全了……”
她指着店铺后面。沈砚之再次道谢，踉跄着向后门走去。
然而，他刚推开后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后门连接的窄巷已然成了一片火海！南军似乎使用了燃烧弹，火焰吞噬了一切，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退路已断！
前门方向又传来了新的动静，不再是督战队，而是更加激烈的交火声！南军士兵和赵承业的残兵似乎在这条街上短兵相接了！
子弹打在店铺的外墙上，噗噗作响！完了！他被困死在这里了！
老婆婆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缩到了柜台后面。
沈砚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绝望地闭上眼睛。也许就这样死了也好，省得在这荒谬而痛苦的世上挣扎。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杂货铺角落里一个被炸塌的货架。那里散落着一些文具用品，墨水洒了一地，染黑了大片地面。
而在那一片狼藉中，躺着一本半烧焦的、封面熟悉的书：
《资治通鉴》！
和他家书房里父亲经常翻阅的那套，是同一个版本！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黑暗！父亲临刑前那声嘶力竭的“吾道不孤！”再次炸响在他耳边！父亲坚守到了最后，哪怕明知是死，也未曾玷污心中的“道”！
而自己呢？就因为发现了真相的残酷和世界的虚伪，就要放弃吗？就要像个懦夫一样死在这里吗？
那父亲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陆峥年那无奈的挣扎和最后的提醒，岂不是毫无意义了？！ 就算陈九是在利用他，难道那些被构陷、被毁灭的冤屈，就不存在了吗？！
不！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甘的火焰猛地从他几乎冰冷的心底重新燃烧起来！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
他要活下去！就算为了那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昭雪的真相，就算为了看清这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阴谋，他也要活下去！
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他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快速扫视着这个绝地！
前门不能走，后门是火海，两边是厚墙……只有上面！
他抬头看去，店铺的屋顶被炸开了一个大洞，能看到被火光映红的夜空！
他立刻行动起来，搬开倒塌的货架，凭借着废墟堆叠的高度，艰难地向着屋顶的破洞攀爬。手掌被尖锐的木刺划破，伤口在粗糙的砖石上摩擦，剧痛钻心，但他咬紧牙关，不顾一切！
终于，他爬上了屋顶！夜风裹挟着硝烟和热浪吹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火海，枪声在各个方向爆响。
他看准一处火势稍弱、似乎有相邻建筑可以跳跃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开始在高高低低、随时可能坍塌的屋顶上奔跑、跳跃！
好几次他脚下一滑，差点坠入下方的火海，但他都险之又险地稳住了身体。
流弹在他身边呼啸，一块弹片甚至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活下去！
不知跑了多久，跳过了多少危险的缺口，他终于冲出了那片燃烧的街区。滚落进一条相对安静、只有零星枪声的黑暗小巷里。
他瘫在冰冷的泥水中，浑身布满擦伤和灼伤，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但他活下来了！
九死一生！
然而，还未等他喘过气，巷子两端突然同时响起了脚步声和拉枪栓的声音！
“那边有动静！” “什么人？！举起手来！”
一队赵承业的溃兵从一端出现。另一头，几个穿着南军军服的身影也包抄过来！他恰好落在了两军交锋的缝隙地带！
双方几乎同时发现了他这个突然出现的、衣衫褴褛、身份不明的可疑人物！
“砰！”“砰！”
几乎没有犹豫，两边的枪口都喷出了火舌！子弹交叉射向他所在的位置！
沈砚之瞳孔骤缩！刚逃离火海，又入死局！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的废墟里扑了出来。将他狠狠撞倒在地，滚入一个相对低洼的弹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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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噗！”子弹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溅起一串尘土。
“不想死就别动！”一个压低的、沙哑的声音在沈砚之耳边响起。
沈砚之愕然抬头，借着远处火光，看清了救他之人。竟然是那个之前在地牢里给他送饭、最后给了他匕首和干粮的黑瘦汉子！
“是你？！”沈砚之失声。
黑瘦汉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和焦急：“别废话！跟我走！”
他拉着沈砚之，利用弹坑和废墟的掩护，像两条泥鳅一样，在双方交火的间隙飞快穿行。奇迹般地再次躲过了致命的枪林弹雨，最终钻进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地下排水道入口。
黑暗中，两人沿着恶臭的污水管道艰难前行。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枪声，黑瘦汉子才停下来，靠着管壁喘息。
“九爷……九爷料到你可能会遇到麻烦……”汉子喘着气，声音带着悲痛：
“他……他之前吩咐过我，如果他出了事，又碰上城里大乱。就想办法找到你，带你从这条老河道排水口出城……这是最后的路了。”
陈九？又是陈九？即使死了，还留下了后手？他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沈砚之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谢谢……”他只能干涩地道谢。
汉子摇摇头，眼神黯淡：
“快走吧……顺着这条管道一直往东，大概走半天，能到一个废弃的河道出口。就在城外了……出去以后，往南走，别再回平州了……”
说完，汉子似乎耗尽了力气，缓缓坐倒在污水里，闭上了眼睛。他的腹部，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他刚才为了救沈砚之，中枪了。
沈砚之看着他，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又一个因他而卷入漩涡、濒临死亡的人。
他撕下衣角，想为汉子包扎，却被汉子无力地推开。
“快……走……”汉子气息微弱，“告诉九爷……我……我没辜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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