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空气涌入肺部，他贪婪地喘息着，发现自己竟然跌落在。督军府外墙的一条偏僻小巷里。身后的追兵声被高墙阻隔，暂时安全了。
他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会面。
陆峥年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我们都只是棋子……”
“你以为我想逼死你父亲？有些事，由不得选择……”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还有最后那一眼，复杂难辨，甚至带着……一丝急迫的提醒？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难道……逼死父亲，并非他的本意？他也有苦衷？ 还是……这又是他狡猾的欺骗和表演？
巨大的疑问和混乱冲击着沈砚之。
他一直坚信陆峥年是冷血元凶，可对方临危之时的话和眼神。却与他固有的认知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不行！他必须问清楚！他不能带着这样的疑惑活下去！
一个疯狂的决定在他心中成型，他不能就这么逃走！他必须再回去！趁现在督军府因战事和陆峥年被捕而混乱，趁追捕他的人以为他已经逃远！
他要再去找陆峥年！逼他说出真相！
他在小巷里躲藏到天黑。
夜色和越来越激烈的巷战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丢弃了那身显眼的军装，重新裹上破布，如同幽灵般再次朝着督军府摸去。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他绕到督军府后墙，找到了一处因炮火而坍塌的缺口。废墟和夜色掩盖了他的行踪。
他凭借记忆，朝着西侧地牢的方向潜行。
越靠近地牢，守卫反而比白天松懈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往了正面战场，也或许没人料到他会胆大包天去而复返。
他找到另一个通风口，再次钻入那令人窒息的地下网络。这一次，他花了更长时间，才艰难地摸回到地牢区域附近。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地牢入口的守卫果然少了，只剩下两人，但也显得更加警惕。
他屏住呼吸，等待时机。
终于，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连地面都为之震动！守卫们的注意力被瞬间吸引。下意识地望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就是现在！
沈砚之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通风口，贴着墙角的阴影。快速冲向最深处的牢房！
陆峥年依旧靠墙坐着，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他警惕地抬起头。当再次看到沈砚之出现在牢栏外时，他眼中不再是嘲讽。而是真正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理解的焦急！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要命了吗？！”陆峥年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严厉。
沈砚之死死抓住栏杆，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喘息不定：
“告诉我真相！陆峥年！你白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由不得选择？！是不是赵承业逼你的？！是不是周文甫搞的鬼？！我父亲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子弹般射出，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陆峥年看着他，看着这个年轻人眼中燃烧的执念和痛苦，沉默了。地牢里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炮火声。
良久，陆峥年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沉重：“……你父亲……沈文渊……他是清白的。”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陆峥年这个“刽子手”口中听到这句话。依旧像一道惊雷，狠狠劈中了沈砚之！
他身体晃了一下，指甲死死抠进铁栏的锈迹里。
“那……那那些证据……”
“是伪造的。”陆峥年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刻骨的冰冷：
“是周文甫奉赵承业的命做的。赵承业看中了沈家的财产和影响力，又嫌你父亲不肯合作。所以……需要个理由除掉他，杀鸡儆猴。”
“那你呢？！”沈砚之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血泪的控诉：
“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你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为什么还要去逼我父亲？！为什么？！”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是最深的刺！
陆峥年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沈砚之从未见过的……脆弱。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他们抓了我娘和我妹妹。”
沈砚之猛地怔住。
陆峥年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牢房的黑暗，看向了某个无比痛苦的过去：
“抄家前夜，周文甫把我叫去……给我看了证据，命令我执行。我……我当时看出了破绽，我想拒绝……”
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我一张照片……我娘和我妹妹……被他们‘请’去做客的照片。
周文甫说……只要我乖乖把事情办‘漂亮’，确保沈文渊认罪，我家人才会平安无事。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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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沈砚之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陆峥年。他一直以为陆峥年是为了前程，为了讨好上司，却从未想过……竟是这样的威胁！
“所以……所以你选择了沉默……”沈砚之的声音干涩无比：“所以你甚至……去‘劝’我父亲……”
他想起了那些军官的闲话。
陆峥年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愧疚和痛苦：“……我没有用刑……我只是……把那张照片……给他看了……”
轰——！！！
沈砚之的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原来父亲最后那异常的沉默和绝望的认罪。是为了保护陆峥年的家人！是为了不让另一个家庭也遭受灭顶之灾！
而他……而他一直恨之入骨的陆峥年，竟然也同样是被胁迫的受害者！同样承受着巨大的愧疚和煎熬！
仇恨的基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混乱、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滔天巨浪！
是愤怒？是悲哀？是荒谬？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共情？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几次……”沈砚之想起巷子里的“解围”，饭馆后的“维护”，甚至地牢里的提醒。
“……愧疚吧。”陆峥年低下头，声音沉闷：“还有……或许是想看看，你这把复仇的火，最终能烧到什么程度……能烧死哪些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和讽刺。
摊牌了。所有的伪装和仇恨在这一刻被血淋淋地撕开，露出底下同样伤痕累累、被命运玩弄的真相。
沈砚之瘫软下去，靠着冰冷的铁栏，浑身脱力。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过往的一切认知都被彻底颠覆。
而就在这时，地牢入口处再次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比上一次更多，更杂乱！一个嚣张冰冷的声音响起：
“把门打开！奉周处长令，提审重犯陆峥年！”
周阎王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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