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夏，能来我办公室一下吗？"
办公室里，辅导员也在，颜夏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
"我们听说了你父母的事。"辅导员推过来一杯热水，"非常遗憾。"
"谢谢。"颜夏没碰那杯水。
"关于你和弟弟的生活安排"辅导员和林老师交换了一个眼神，"你们有亲戚照顾吗？"
"我可以照顾弟弟。"颜夏的声音比想象中尖锐，"我们有自己的房子。"
"但你还是个孩子。"辅导员皱眉，"也许社会福利院"
"不需要。"颜夏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们很好。"
林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颜夏一直是我们班最成熟的学生。"
她对辅导员说，然后转向颜夏，"但如果你有任何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们。"
颜夏点点头，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下午接颜冬放学时，她发现弟弟的校服袖子扯破了，膝盖上还有擦伤。
"怎么回事？"
颜冬低着头不说话，班主任王老师走过来，脸色严肃："颜冬和同学打架了，您是？"
"我是他姐姐。"颜夏咽了咽口水，"也是他的监护人。"
王老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请跟我来办公室。"
这是颜夏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面对老师，她坐在那张对她来说太高的椅子上，听着老师讲述颜冬如何把同学推倒在地，那个男孩说了什么，没人愿意重复。
"无论如何，暴力不能解决问题。"王老师最后说。
颜夏看向缩在角落的弟弟，他眼眶红红的，但倔强地咬着嘴唇不哭，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弟弟从不主动惹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如果有人欺负他我会教他更好地保护自己。"
王老师的表情变得复杂，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我理解你们的情况特殊"她斟酌着词句，"但学校有规定"
"我们会遵守规定。"颜夏站起来，拉起弟弟的手，"明天他会按时来上学，衣服也会缝好。"
回家的路上，颜冬小声问："你不骂我吗？"
"他说了什么？"颜夏反问。
颜冬的脚步声停了。"他说说我们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说爸爸妈妈死了是因为不想要我们了。"
颜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蹲下来，平视着弟弟的眼睛。
"听着，爸爸妈妈永远不会不要我们，他们他们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这个谎言像玻璃渣一样卡在喉咙里，"下次有人这么说，你就告诉他，你有姐姐，姐姐永远要你。"
颜冬扑进她怀里，终于哭了出来，颜夏拍着他的背，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社区公告栏上贴着的"困难家庭补助申请通知"。
那天晚上，当颜冬睡着后，颜夏拿出针线笨拙地缝补他的校服。
针尖多次扎破她的手指，但她坚持一针一线地完成了，比起白天的坚强，此刻的疲惫感几乎将她压垮。
她看着自己满是针眼的手指，突然想起妈妈常说的一句话："痛吗？痛就对了，说明你在长大。"
门铃再次响起时，颜夏吓了一跳，已经快九点了，会是谁？
门外站着一位面带微笑的中年女性，胸前挂着社区工作证："你好，我是社区服务中心的周芳，可以叫我周姨，能进来聊聊吗？"
颜夏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她进来了，周姨环顾四周，目光在整洁的小客厅和餐桌上盖着保鲜膜的半个包子停留了片刻。
"我听说你们姐弟搬来了。"周姨没有坐，只是站着说话，"社区有些帮扶政策，想看看你们是否需要帮助。"
颜夏下意识想说"不需要"，但冰箱里空荡荡的格子和日渐干瘪的钱包让她沉默了。
周姨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是施舍。"
她轻声说，"每个公民都有权利享受的社会福利，比如"
她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表格，"义务教育阶段的生活补助，每个月有八百块。"
颜夏盯着那张表格，八百块，可以买很多鸡蛋和牛奶。
"需要什么条件？"她谨慎地问。
"只需要监护人签字。"周姨顿了顿，"或者，在你们的情况下，可以由社区出具证明。"
颜夏填表时，周姨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这是？"
"搬箱子时刮的。"颜夏迅速拉下袖子。
周姨没再多问，但在离开前，她突然转身说："我每周三晚上有空，可以来教你们做些简单的家常菜，我女儿以前总说我做的红烧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颜夏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这种没有条件的善意。
"不用现在回答。"周姨笑了笑，"我下周三会带些食材来，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从番茄炒蛋开始。"
关上门后，颜夏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在地上，她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只被阳光照亮的、满是灰尘的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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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那些飞舞的尘埃中，有一两粒会幸运地落在阳光里，而不是永远藏在阴影中。
午夜十二点十七分，颜夏的笔尖在最后一个数字上戳出了一个小洞，她盯着那张写满计算的纸，胃里像塞了一块冰。
保险赔偿金扣除丧葬费和搬家费用后还剩四万六千元，每月八百元的补助金，而房租、水电、伙食、学杂费……即使她把开支压到最低，这笔钱也撑不过两年。
颜冬在床上翻了个身，含糊地咕哝了几句梦话，颜夏迅速合上笔记本，轻手轻脚地走到弟弟床边，替他掖好被角。
窗外路灯的光透过薄窗帘照进来，在颜冬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的睫毛在睡梦中轻轻颤动，嘴角还沾着一点晚饭的酱油渍。
颜夏用指尖轻轻擦掉那点污渍，突然意识到弟弟比一个月前瘦了，校服裤子已经短了一截，手腕从袖口伸出来，细得让人心疼。
回到书桌前，她重新打开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便利贴。
上面写着"解决方案"三个字，下面空空如也，颜夏咬着笔帽，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日历上，周六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家长会"。
第二天放学后，颜夏让颜冬先回家写作业。
"学校有晚自习。"她整理着书包，避开弟弟的目光，"你自己热昨晚的剩饭吃，记得锁好门。"
颜冬歪着头："初中部也有晚自习？"
"嗯，初三才有。"颜夏随口编道，"王老师没告诉你吗？我们月考要到了。"
便利店的招聘启事已经贴了一周，颜夏深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时，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应聘？"柜台后的女人抬起头，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小的女孩，"你满十六了吗？"
颜夏的手心沁出汗来。"满了。"
她撒谎道，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上周刚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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