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皮解秋痢——百草堂的秋日良方
初秋的雨,像扯不断的银线,在青石镇连下了半月。青石板路被泡得发黑,墙角爬满霉斑,连镇口老槐树上的蝉鸣,都透着股湿漉漉的颓丧。这天清晨,百草堂的木门刚卸下第一块门板,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得吱呀作响。
“王大夫!王大夫救命啊!”李阿婆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蓝布头巾被雨水打湿,贴在满是皱纹的脸颊上。孩子小脸蜡黄,嘴唇泛白,紧闭着眼睛,裤腿上还沾着暗红的污渍,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紧随其后的是孩子母亲,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药方,眼眶红肿得像核桃。
正在整理药柜的王宁闻声抬头,他身着浆洗得发白的月白长衫,袖口挽起,露出的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抓药留下的浅褐色药渍。见这阵仗,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戥子,快步上前:“阿婆别急,先把孩子放榻上。”
药铺后院的诊榻铺着干净的粗布垫,王宁小心地解开孩子的衣襟,指尖搭在细弱的腕脉上。他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孩子的舌苔——白腻得像一层薄霜,又翻开孩子的眼皮,结膜泛着淡淡的青。“孩子泻了几天?拉的是稀水还是带脓血?”
“得有六天了!”李阿婆声音发颤,“头两天只是拉稀,后来就带血,去济世堂找孙掌柜,他给开了药,吃了三天,反倒拉得更凶,还直喊冷,夜里裹着棉被都打哆嗦。”孩子母亲把药方递过来,王宁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黄连、黄芩、黄柏,皆是苦寒之药。
“糊涂!”王宁指尖捏着药方,指节微微泛白,“痢疾初起用寒凉药清湿热尚可,可这孩子泻了六天,脾胃早虚了,再用这些药,简直是雪上加霜。”他转身看向里间,“张娜,去后院看看石榴熟了没,摘十个来,要红透了的。”
帘布后传来轻快的应答声,片刻后,一个穿着浅粉布裙的女子端着竹篮走出,正是王宁的妻子张娜。她梳着整齐的发髻,发间插着一支素银簪子,竹篮里的石榴个个饱满,红得像燃着的小灯笼。“后院那棵老石榴树今年结得密,我挑了些皮厚的,你看够用吗?”
王宁点点头,接过一个石榴,指尖在果皮上轻轻一掐,能感受到果肉的饱满。他拿起案上的小刀,顺着石榴顶部的棱纹划了四刀,轻轻一掰,红宝石般的籽儿滚落出来,张娜立刻递上瓷盘接住。“这石榴皮得按古法处理,切瓣晒干才能入药。”王宁一边说着,一边将剥下的石榴皮平铺在竹筛上,“你去把灶上的小火炉点上,用微火烘着,别烤焦了,得保留它的涩味。”
张娜刚转身去后院,药铺的门又被推开,药师张阳背着药篓走进来。他穿着青色短褂,腰间系着个绣着药草图案的香囊,篓子里装着刚采来的白术和茯苓。“掌柜的,今早去后山采的白术,根须壮实,你看看成色。”他见诊榻上的孩子,又看了看竹筛上的石榴皮,疑惑道,“这是要给孩子用石榴皮?我记得《本草备要》里说它‘味酸、涩,性温,能涩肠止泻’,可孙掌柜总说这是野果壳,不值钱。”
“孙玉国只知用寒凉药硬堵,却忘了‘涩可固脱’的道理。”王宁拿起一块白术,放在鼻尖轻嗅,“这孩子现在脾胃虚寒,得用石榴皮涩肠止血,再配白术、茯苓健脾,才能标本兼治。”他取过戥子,称了三钱晒干的石榴皮,又加了一钱白术、一钱茯苓,“张阳,你去把这些药煎了,火要小,煎半个时辰,注意看着,别糊了。”
张阳刚把药倒进砂锅,就听见李阿婆的哭声:“王大夫,你快救救我孙子,他刚才又拉了,还是带血……”王宁快步走到榻边,见孩子脸色更差,连忙用干净的棉布擦拭,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果然冰凉。“阿婆别急,药马上就好,喝了药就会好的。”他轻声安抚,目光却落在窗外——雨还在下,青石镇的秋痢,恐怕还会蔓延,而济世堂的寒凉药,只会让更多人受苦。
半个时辰后,张阳端着药碗走进来,药汁呈浅褐色,飘着淡淡的涩香。王宁小心地扶起孩子,用小勺舀起药汁,吹凉后喂进孩子嘴里。孩子起初还抗拒,可药汁入口后,却没有哭闹,许是苦涩中带着一丝微甜。喂完药,王宁又用温水给孩子擦了擦嘴,“再等等,药效该快显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孩子突然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说:“奶奶,我饿……”李阿婆惊喜地抱住孩子,眼泪直流:“饿了好,饿了好!王大夫,你真是活菩萨啊!”王宁松了口气,摸了摸孩子的脉搏,比之前有力了些。“别急,还得再喝两副药巩固,这石榴皮得多备些,镇上恐怕还有不少人要用到。”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药铺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谁让你们来百草堂的?孙掌柜说了,这石榴皮有毒,喝了会死人的!”王宁眉头一皱,走到门口,只见济世堂的伙计刘二狗叉着腰站在街对面,身边还跟着两个小混混,正对着几个想进药铺的村民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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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阳见状,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却被王宁拦住。“别冲动,”王宁目光平静地看着刘二狗,“药效如何,不是他说了算的。”他转身对李阿婆说:“阿婆,你带着孩子在里间歇着,我去跟他们说说。”说着,他拿起竹筛上的石榴皮,大步走出了药铺。
雨丝还在飘,刘二狗却把粗布褂子敞开着,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手里甩着根草绳,堵在百草堂门口,唾沫星子随着说话声溅出来:“大伙可别被王宁骗了!这破石榴皮要是能治病,济世堂还用得着费劲进黄连?我昨儿亲眼看见,他后院堆的石榴皮都长霉了,喝了保准拉得更厉害!”
几个攥着衣角、面带愁容的村民停下脚步,你看我我看你,原本要迈进药铺的脚又缩了回去。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小声嘀咕:“我家娃也泻了三天,要是这石榴皮真有毒……”
王宁走到门口,将竹筛稳稳放在台阶上,筛子里的石榴皮晒得干燥,呈浅褐色,边缘带着淡淡的红晕,凑近还能闻到一丝酸甜的药香。他拿起一块石榴皮,对着村民朗声道:“诸位街坊请看,这是今早刚从后院石榴树上剥下、用微火烘干的果皮,表皮干净,没有半点霉斑。《本草纲目》里写得明明白白,石榴皮‘酸涩,温,无毒’,能治‘久泻,便血,脱肛’,绝非什么‘毒果壳’。”
刘二狗眼睛一瞪,上前就要打翻竹筛,却被一只手稳稳拦住。众人抬头一看,是王宁的妹妹王雪,她穿着一身浅蓝布裙,头发梳成利落的双丫髻,怀里抱着本线装的旧书,书页边缘都被翻得发毛。“刘二狗,你想干什么?”王雪把书往台阶上一放,指尖点着书页,“这是我爹留下的《本草备要》,你自己看,这里写着‘石榴皮涩肠止泻,为久痢专药’,难不成先贤的典籍还能骗你?”
刘二狗凑过去扫了一眼,满页的繁体字看得他眼晕,却嘴硬道:“谁知道你这书是真是假?说不定是王宁找工匠伪造的!”
“你这话说得可太没良心了!”人群后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药材商人钱多多挑着两个沉甸甸的木箱挤了进来。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绸缎褂子,腰间系着个绣着铜钱纹样的腰带,脸上堆着笑,却眼神锐利地看向刘二狗:“上个月我从南方进货,路过徽州,亲眼见当地郎中用石榴皮治秋痢,十户有八户都好了。我这儿还剩着当时带回来的石榴皮药材,你们看,和王大夫这筛子里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钱多多放下木箱,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整齐码着用棉纸包好的石榴皮,和百草堂的果然别无二致。他拿起一包递给村民:“这东西在南方可是常用药,便宜又管用,哪像某些人,就知道用贵的寒凉药,治不好病还怪别人抢生意。”
刘二狗被说得脸色涨红,梗着脖子还要争辩,却听见人群里有人喊:“我信王大夫!我家老婆子前儿泻得站都站不稳,喝了两副石榴皮药汤,今天都能下床做饭了!”说话的是住在镇东头的张老汉,他拨开人群走到前面,对着王宁拱手:“昨儿我还去济世堂问过,孙掌柜说老婆子是邪气重,得用大黄泻,幸好我没信,不然老婆子的命都要没了!”
有了张老汉作证,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围到百草堂门口,七嘴八舌地求药。王宁让张阳赶紧登记,又让王雪把《本草备要》摊在桌子上,指着关于石榴皮的记载给大家看:“这石榴皮性温,不会伤脾胃,但得用成熟的果皮,要是用了没熟的青石榴皮,反而会刺激肠胃。大家要是家里有石榴树,也可以自己剥了果皮,切瓣晒干,留着备用。”
刘二狗见势头不对,偷偷往后退,想溜回济世堂报信,却被钱多多一把抓住胳膊:“怎么?造谣完了就想跑?你得跟大伙说清楚,是谁让你来说这些瞎话的!”刘二狗挣扎着要脱开,却被几个愤怒的村民围住,只得哭丧着脸说:“是孙掌柜……孙掌柜说百草堂抢了他的生意,让我来搅搅局……”
就在这时,一辆骡车停在街边,孙玉国穿着件浆洗得发亮的深蓝长衫,手里拿着个玉扳指,慢悠悠地走下来。他看见被围住的刘二狗,脸色一沉,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开口:“王宁,你用些不入流的野果壳治病,还让村民围攻我的伙计,未免太过分了吧?”
王宁走上前,手里还拿着那块石榴皮:“孙掌柜,治病讲究辨证施治,你用寒凉药治久痢,是误治;让伙计造谣,是失信。这石榴皮在典籍中早有记载,是正经药材,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当着大伙的面,各开一副药,看看谁的药效好。”
孙玉国眼神闪烁,他知道自己的药方治不好久痢,却拉不下脸认输,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济世堂用的都是名贵药材,哪能跟你这些野果壳比?要是你的药治坏了人,可别连累我!”说完,他狠狠瞪了刘二狗一眼,转身就往骡车走,连伙计都不管了。
刘二狗见状,也不敢再闹,挣脱开人群,灰溜溜地跟在后面跑了。村民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对百草堂的信任又多了几分。钱多多拍了拍王宁的肩膀:“王大夫,你这医术和人品,我佩服!我这次带来的药材里,还有些白术和茯苓,都按进货价给你,也好让你多救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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