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内门左边的铜鹤香炉里，新燃起的神香突然炸开火星。
火星落在墙角的金砖上，竟烧出一个诡异的图腾——一只狼头咬着蛇尾，蛇身缠着鹰爪，鹰喙叼着狐耳。
小茉脑海里出现万妖奔驰的景象。
“这是万妖盟的标志吗。”小茉说的好像是问句，但语气却是陈述的语气。
星琅点头。
小茉猜对了。
星琅娓娓道来：“三千年前这个联盟因内斗解散，如今图腾重现，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在紫府大殿上总是出现这种现象？”小茉指指墙角的图腾，“这紫府是有结界的。”
“是万象匣在传递消息。”星琅看着万象匣，“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事。”
做为万象匣的器灵，他也是万象匣的后来者，他也不知道万象匣原本是谁的。
白璃几步上前，伸出龙爪踏碎火星。
图腾在白璃的神龙威力下扭曲，散开后却顽强地重组。
“万妖盟的旧址在‘断魂崖’，三千年前盟主‘苍狼王’被副盟主‘赤练蛇’背叛，整个联盟自相残杀，尸横遍野，怎么突然有了动静？”
赤焰夔牛鼻子里喷出火星，蹄子也踩在图腾上，一红色血丝竟顺着牛蹄往上爬。
赤焰甩了一下前蹄，后退一步：“这血丝里有‘噬心虫’！是用万妖的心头血炼的噬心虫。这种虫子能勾起妖的杀心，让他们自相残杀！在毒瘴林听那些小蜘蛛说，苍狼王的残魂三千年没散，一直在崖底，他要是借妖虫重现人世间，人世间可有得受的。”
“如果他是想向赤练蛇复仇呢！？”白璃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们两败俱伤的话，那不更好。”
星琅看向小茉，“茉茉，先看看全部。”
小茉指尖的灵力丝沉入金砖上面的图腾，图腾中浮现出一处断崖的景象：
山崖顶的“聚妖台”上，火红的赤练蛇正用蛇信舔舐着块银白色的狼骨，骨头上刻着“盟主”二字已然发黑。赤练蛇化为人首蛇身的红衣女子，她的蛇尾缠着狐妖，狐妖的心脏被她掏了出来，还在掌心跳动的狐心被她一口吞了。台下的妖群分成两派，狼妖举着骨刃，蛇妖吐着信子，中间躺着数十具尸体，有狼有蛇，还有被波及的鹰妖、兔妖……死状惨烈。
“这复仇真狠！”白璃从没有见过一次性死这么多妖的场面。
小茉也没有。
“这是‘血祭’。”星琅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没有想到，他这次醒来，竟然遇到这种妖类血祭。
小茉指尖的灵力丝触到了聚妖台中央的血池时，血池里漂浮起九十九颗妖丹。
星琅盯着画面中的妖丹，“赤练蛇想借月圆之夜，用万妖的心头血复活上古‘灭世妖尊’，三千年前她背叛苍狼王，就是为了抢夺盟主印里的妖尊残魂。现在她故意放出苍狼王的残魂，就是想借复仇的名义，让妖群自相残杀，好收集足够的心头精血。”
星琅话音刚落。
万象匣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匣身的金纹与九块玄晶同时亮起，断魂崖的方向传来一阵狼嚎，凄厉得像要撕裂天地。
想来是苍狼王的残魂冲破了封印。
画面中，他的骨刃上缠着黑血，正朝着赤练蛇扑去，而台下的妖群已经杀红了眼，连幼崽都被卷入厮杀。
“去断魂崖。”星琅将金砖上的图腾封印入万象匣，他指尖的灵力开始流转。
“灭世妖尊若醒，三界的妖都会被蛊惑，到时候不仅凡人遭殃，连仙门都会被踏平，天地秩序都会崩塌。”
这个小茉信，三界众生混在一起确实乱，三界之人都有欲念，但力量悬殊太大，以人族的力量，根本干不过天界与冥界。
那样乱的话，只能重启了。
众人瞬移出现断魂崖上方时。
断魂崖的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崖壁上的藤蔓都缠着残肢，有的还在抽搐，显然刚被扯下来不久。
无数只断爪散落在地上。
一狼爪上还沾着蛇鳞，蛇鳞里切嵌着鹰羽，连最温顺的兔妖，爪子都染成了红色。
可以看得出，这些妖都失去了理智。还能动的妖兽眼睛里都闪烁着疯狂的光。
众人看着这些被噬心虫控制的妖，他们已经分不清敌我，看见能动的物体就攻击。
“这怎么处理？”小茉知道星琅并不会杀这些妖，劝和似乎又不可能。
“聚妖台就在前面！”白璃突然怒吼一声，龙爪拍飞扑来的狼妖，狼妖的骨刃在龙鳞上划出火星。
不过没伤到白璃分毫，似乎还受伤了，没有再攻击白璃。
狼妖连神龙都敢攻击，可见已经毫无意识了，只是那些虫子在作怪。
“我们不制止吗？”赤焰有些急了。
“赤练蛇的蛇尾已经化出九节，每节都缠着颗妖丹，她的毒牙已经咬碎了苍狼王的头骨，那残魂正从骨缝里往外冒黑烟！”
赤焰话音刚落，立即喷出火焰。
他喷出的火焰形成火墙，隔开一些厮杀的妖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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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些虫子细微如丝，且邪门，赤焰的火能烧退那些妖，却烧不掉他们眼里的杀意。那些兔妖，平时见了食人花都怕，现在却啃上狼妖的腿。
赤焰甩甩尾巴，看着那些妖兽在血泊里打滑的样子，“再等会儿，血池里的妖丹凑够百颗，灭世妖尊就要醒了！”
星琅与小茉的目光同时穿过妖群，落在聚妖台的血池边。
两人皆觉得还不是时机。
最好的时机是等双方的怨念值到最高时。
苍狼王的残魂只剩下半截狼身，他的前爪死死掐着赤练蛇的七寸，却被蛇尾缠住了脖颈，骨头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赤练蛇的蛇信舔过他的狼眼，发出尖锐的笑：“老东西，三千年了，你还是斗不过我！等妖尊醒了，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狼族被挫骨扬灰！”
“你骗得了他们，骗不了自己！”小茉道。
苍狼王的残魂发出嘶哑的咆哮，狼爪上的黑血突然化作火焰，烧得赤练蛇的蛇尾冒起白烟。
“三千年前你偷盟主印时，眼里明明有愧疚之情！你藏在石缝里的那截狼毛，不是为了羞辱我，是为了提醒自己还有心！”
“为何今日完全失去神智。”
赤练蛇的动作猛地僵住，蛇尾的力道松了几分。
聚妖台的石缝里，果然露出半截灰黑色的狼毛，毛尖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是三千年前苍狼王为救她，替她挡下天雷时留下的，那时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闭嘴！”蛇妖突然暴怒，蛇尾狠狠勒紧，苍狼王的残魂发出一声哀鸣，半截狼身开始消散，“我没有愧！我没做错，怎会有愧，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万妖！仙门视我们为草芥，他们任意捕猎我们妖类，只有妖尊能带领我们万妖站起来，与仙门抗争！你这老顽固，懂什么！”
“站起来不是靠杀戮！”小茉稚嫩的声音覆盖万妖的厮杀声，淡紫金色的灵力化作一道光桥，隔在两派妖群之间。
“你看看台下的万妖幼崽！他们的父母死在彼此手里，他们以后只会互相仇恨，就算妖尊复活，带领的也只是这群心里有怨念，而没有心的怪物，这就是你想要的万妖‘站起来’？”
光桥的光芒照在妖群身上，被噬心虫控制的妖突然停下动作，眼里的疯狂渐渐退去。
狼妖看着死去的幼崽，蛇妖望着被咬断的蛇尾，鹰妖低头啄着翅膀上的血迹，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杀戮的快感褪去，只剩下蚀骨的痛。
小茉抬手一挥，星琅手中的万象匣发出金光，金纹在半空凝成水镜，镜中浮现出三千年前的画面：
苍狼王和赤练蛇在雪地里分食一块肉干，他把肥的部分推给她；他们并肩对抗猎妖师，她替他挡过箭，他背着受伤的她跑了三天三夜；他把盟主印交给她保管，说“红妹妹，这印在你那，我放心”。
水镜里的赤练蛇对着苍狼王笑，蛇尾轻轻缠着他的狼爪，像在撒娇。
台下的蛇妖们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女王有那样温柔的样子。
狼妖们也红了眼眶，原来传说中凶暴的前盟主，也曾有过这样的温情。
“你们万妖本该是一个族群，怎会是对敌的。”小茉的声音高了些许，光桥的光芒越来越盛，将血池里的噬心虫逼得节节后退。，
“三千年前的事，死去的大多已进入轮回道。万妖如果还想传承下去，你们只能言和，为了活着的幼崽，你们该团结。”
小茉回头看了星琅一眼，她觉得星琅上面还有人在指示他，这方世界的管理者，应该加快调整好这方小世界的生灵秩序，三界应该分明。
赤练蛇的蛇尾彻底松开，她看着水镜里的画面，赤红的蛇眼里滚下两颗血珠，滴在苍狼王的残魂上，竟让消散的狼身凝实了几分。
她有些愧疚：“我……我只是……”
她的声音哽咽着，像被血块堵住了喉咙，“我看到太多妖死在猎妖师手里，我怕……我怕再这样下去，万妖都会灭绝……”
苍狼王的残魂轻轻用狼爪碰了碰她的蛇头，动作温柔得像三千年前：“我知道。”
他的声音里没有恨，只有释然，“但报仇不是唯一的路。你看这些妖，他们不想杀，是那些虫子在逼他们杀，那不是他们的本意。我们斗了三千年，最该斗的，是这挑拨离间的毒虫，是那些视我们为异类的偏见。”
血池里的噬心虫突然剧烈翻滚，化作一个黑袍人的虚影。
黑袍人发出刺耳的尖笑：“蠢货！三千年了，还是这么好骗！没有我，你们也会自相残杀，因为妖性本恶！”
“源灵本善。”小茉挥出三丝灵力丝与苍狼王、赤练蛇的妖力交织，形成一道紫金色的网，灵力网将黑袍人罩在中央。
黑袍人见势不妙，想离开，却动弹不得。
小茉缩小光网，“但人性有善恶，妖也是。你们会为同伴流泪，会为幼崽拼命，这就是善，守护是比伤害更强大的力量。”
狼妖、蛇妖、鹰妖……所有的妖不由自主伸出手，将妖力注入灵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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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网中的黑袍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在万妖的善念中渐渐消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血池里的妖丹中。
那些妖丹不再散发戾气，而是变得温润，像一颗颗星辰，缓缓升入空中，照亮了整个断魂崖。
苍狼王的残魂在光中渐渐完整，他对着赤练蛇点了点头，然后化作一道青光，融入狼族幼崽的眉心。
他这是将最后的力量留给了未来。赤练蛇的蛇尾褪去血色，化作两条纤细的人族双腿，她走到石缝边，捡起那截狼毛，轻轻贴在胸口，她流下了泪水。
万妖第一次看到赤练蛇流眼泪，还不是血红色，而是透明的。
妖群纷纷放下武器，狼妖扶起受伤的蛇妖，蛇妖为狼妖包扎伤口，鹰妖背着兔妖的幼崽飞向崖下的山洞。聚妖台的血池干涸了，露出下面的青石板，上面刻着“万妖同心”四个字。
这是三千年前苍狼王和赤练蛇一起刻的，只是被血淹了太久，才让后辈看不到。
最年长的鹰妖朝着小茉鞠躬。
她灰色的翅膀上还沾着血：“多谢仙子点醒，我们……我们差点就忘了，我们虽是妖，但也是这方世界的‘生灵’，天道好轮回，我们不该被仇恨困住。”
小茉笑着摇头，指了指山崖下的雾气：“是你们自己醒了。仇恨像这崖底的雾霾，没有日光出现，雾霾就永不散去，只要日光出来，无论多浓厚的雾霾，日光照耀之下，雾霾皆消。”
……
离开断魂崖时，小茉回头望了一眼。赤练蛇正站在聚妖台上，对着妖群讲述三千年前的故事。
有并肩作战的热血，有背叛的痛苦，也有藏在心底的愧疚。台下的妖群听得认真，偶尔有幼崽问“狼和蛇能做朋友吗”，赤练蛇就会笑着说“能，只要愿意放下成见，互相善待”。
山崖上的血渍还没干透。
小茉等人回到紫府云殿。
白璃龙瞳里映着紫府云殿的轮廓，宆顶的星图很清晰。
赤焰看着小茉：“茉茉，你的白竹呢？紫府有灵酒吗？墨蛛那少年呢？”
小茉转身朝着紫府外面的桃林飞去，淡紫金色的灵力在她身后拖出温暖的光轨。
她飞过碧玉般的湖面，融入七彩霞光里。
紫府云殿墙角的金砖上，之前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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