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连忙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记下了。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内，留下胤禛在榻上安然入睡。

    ………

    第二天，珠帘突然哗啦一声被掀开，一股带着寒气的身影进来。

    弘晖身着玄色貂裘，上面还沾着未融化的雪粒，他怀里抱着一个暖炉子。

    他迅速解下身上的裘衣，露出里面的石青常服，他的动作干脆利落。

    今天的奏折依旧堆积了不少。

    “过来看看这个。”

    胤禛坐在书案前，将一份折子推到了弘晖面前。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体有些瘦削。

    弘晖见状，急忙上前扶住皇阿玛的胳膊，这一扶，弘晖才惊觉皇阿玛的手腕竟然比上个月还要细上一圈，瘦得剩一把骨头了。

    胤禛把奏折丢给大儿子，自己走到小榻坐下闭目养神。

    弘晖等奏折解决的差不多，忧心忡忡地询问苏培盛最近御医来给皇阿玛请脉时，病情是否有好转。

    得到的答案却是令人失望的，皇阿玛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丝毫起色。

    弘晖心急如焚，转头吩咐道：“还是让小厨房熬点补汤吧，皇阿玛能多吃一点是一点。”

    ………

    从王府起一直受雍正喜爱的林氏已经晋了柔妃。

    在东暖阁里，林氏静静地捧着缠枝莲纹食盒，已经等候了一刻钟之久。

    她今日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着胤禛最爱的月白缎绣玉兰旗袍，领口处还熏过木兰香，本应是一身清新雅致，可此时却混入了药渣的焦苦味。

    林氏听到了传来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喜，连忙掀开盅盖，一股冰糖燕窝的甜腻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皇上，这是臣妾新熬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胤禛打断了：“搁着吧。”

    胤禛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刚刚从堆满舆图的炕桌上抬起头，目光还是有些疲惫的。

    林氏这才注意到，胤禛的领口竟然松了一点，微微露出了他那嶙峋的锁骨。

    她的心中猛地一揪，皇上的身子竟然已经如此虚弱了吗？

    林氏默默地打开食盒，把熬好的燕窝端出来。

    她拿起银匙，缓缓地搅动着，心中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皇上，多少吃一些，臣妾熬了好久的。”

    胤禛定定的看着柔妃，半晌妥协了：“那朕喝点。”病体就是吃不下东西，他吃了三五口再也吞不下了。

    林氏也没勉强，多少能吃点东西就很好了。

    两人没做什么，一人闭目养神，一人静静陪着。

    ……

    又过了三五日，雍正在一边看大儿子批奏折的时候突然咳嗽个不停。

    “皇阿玛？”弘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皇阿玛身上。

    雍正正怔怔地望着手帕上沾染的红血丝，显得有些狼狈。

    弘晖见状，连忙拿起另一干净的帕子，蘸湿后想要帮皇阿玛擦拭掉嘴角的红渍。

    当他的手刚刚碰到皇阿玛的嘴角时，却突然被胤禛紧紧地攥住了手腕。

    “不必了，弘晖，皇阿玛这样，你心里要有个准备了。”雍正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学的差不多了，皇阿玛相信你以后也能做的很好。”

    话还没说完，他便又是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震得他的身体都微微颤抖着。

    弘晖呆呆地看着皇阿玛，只见雍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那几块原本用来擦拭嘴角的帕子，此时都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上面溅开的血点，触目惊心。

    看着皇阿玛这副模样，弘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皇阿玛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他有点难受，却没办法。

    ……

    皇上又魇着了，苏培盛生怕惊醒了沉睡中的皇上。

    他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染血的手帕，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雍正一直以来操劳过度，再加上之前不合时宜地吃了许多丹药，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彻底爆发了。

    尽管御医们竭尽全力，但还是无法压制住病情的恶化。

    在最后的日子里，雍正只能缠绵病榻，饱受病痛的折磨。

    好在雍正一直以来对儿子弘晖的培养并没有白费。

    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里，弘晖一直代理批阅奏折，除了名分上不是皇帝外，其他所有事情都由弘晖处理。

    弘晖每天都会来看望几次皇阿玛，关心他的病情。

    雍正倚靠在明黄色的软枕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住枕头边。

    他的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又用帕子擦了擦。

    苏培盛见状，急忙让人去外殿找太医。

    这些日子，几个太医都一直守候在外面，以备不时之需。

    不一会儿，太医们匆匆赶来。

    苏培盛连忙上前禀报：“皇上，太医来了。”

    雍正缓缓抬起手，一边太医诊脉，一边抹去嘴角的血渍，他的目光掠过太医，最终落在了屏风后的那道清瘦身影上。

    弘晖那孩子已经在此处守候多天了，连衣衫的褶皱都浸透了一些药气。

    太医面色凝重地搭着皇上的脉象，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皇上的脉象……”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总之，情况不太好。”

    一旁的苏培盛赶紧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太医摇了摇头，“只能多喝些药，尽量维持皇上现在的状态。”

    说完，他便将开好的药方子递给苏培盛，要派人赶紧拿去煎药。

    不一会儿，药煎好了，弘晖刚好走进来，从苏培盛手中接过那碗汤药。

    他用白玉调羹搅动着，调羹与汝窑瓷盏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雍正强打起精神，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竟然觉得精神好了不少。

    这却让弘晖心中猛地一紧：皇阿玛莫不是回光返照了？

    雍正已经有准备了，或者说他已经预感到这天了。

    他并没有察觉到弘晖的担忧，他让人叫来了皇后婉汐。

    婉汐得到消息后，迅速赶来了。

    雍正凝视着皇后，目光停留在她那如瀑布般垂落在鬓间的青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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