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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3章 岐仁堂舌诊记:方寸舌上辨阴阳
    岐仁堂的木门轴总带着点老木头的沉缓,"吱呀"一声推开时,晨雾正漫过青石板巷的砖缝。王婶的蓝布帕子沾着露水,攥着竹篮的手紧得发白:"岐大夫,您快救救老王家的!这秋收刚完,他倒像被抽了筋,粥都咽不下两口。"

    岐大夫正弯腰用铜铲翻晒药柜前的陈皮,听见这话直起身。他袖口沾着点橘黄色的药末,目光先落在王婶鬓角的白发上——比上个月初见时又添了些。"别急,先坐。"他往粗瓷碗里续了热水,"叔这几日除了吃不下,还有啥症候?"

    "怕冷!"王婶往灶边凑了凑,灶上的砂锅正温着药,"大日头底下也得裹件厚褂子,夜里盖两床被,脚还是冰的。前儿个蹲菜园拔萝卜,蹲下去就站不起来,说是腿沉得像灌了铅。"她掀开竹篮,里面是几个蔫软的茄子,"今早我瞧他舌头,白得吓人,跟泡了水的宣纸似的,我就慌了"

    说话间,王老汉被俩儿子掺着进了门。他佝偻着背,颧骨陷得厉害,嘴唇没半点血色,坐下时往椅背上靠的动作都透着吃力。"岐大夫"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叶。

    岐大夫伸手抵在他腕脉上,指尖凝了神。片刻后,他抬手:"叔,把舌头伸出来瞧瞧,自然些,别使劲。"

    王老汉慢慢张嘴,舌尖轻抵下齿。岐大夫屈起指节,用手电筒照在舌面上——舌质果然淡白,像洗得发白的粗布,舌边带着圈浅浅的齿痕,苔倒是薄白,只是湿得发亮,像刚淋过露水的草叶。他又用干净的竹片轻轻刮了下舌面,刮过的地方没见着半点血色,竹片上倒沾了层薄薄的津液。

    "脉沉迟,舌淡白而润,"岐大夫收回手,往处方笺上写字,"这是脾肾阳虚,阳气不足了。"

    王婶凑过来看处方,见上面写着"附子理中汤",急道:"大夫,老王家这不是虚火吗?咋不用些清热的?"

    岐大夫放下狼毫,指着药柜上的《伤寒论》:"婶您看,这书里说'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以其脏有寒故也,当温之,宜服四逆辈'。叔这情况,就是太阴脾寒,连带肾阳也亏了。您瞧他舌头,虽是淡白,却润得很——若是血虚,舌面该是干的,像晒裂的田;他这是湿,是阳气不够,化不动水,就像冬天的土地,冻得硬邦邦,水渗不下去,只能积在表面。"

    他拿起药柜上的附子,这附子是去年冬至收的,蒸过又晒,黑沉沉的像块老木头:"这附子是君药,就像灶里的火种,能把命门的火重新点起来。肾阳足了,脾才能暖过来——脾就像家里的灶,灶火旺,米才能煮得熟;脾暖了,饭才能消化,气血才能生出来。"

    又取过干姜,切片的干姜带着黄白的纹理,闻着辣气冲鼻:"干姜守中,专温脾胃。叔这胃寒得厉害,吃点凉的就反酸,干姜能把胃里的寒气赶出去。再配上白术,这药是健脾的,像给土地松松土,让脾能好好干活。还有人参,补气的,叔这气虚得厉害,得先把气补起来,不然光有火,没柴烧也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用戥子称药:"附子得先煎,最少煮一个时辰,煮到用筷子扎着不硬了才行,不然有毒性。白术用麸炒过,健脾的力气更足。"又叮嘱,"熬药得用砂锅,别用铁锅,药气会串。每天早晚各喝一碗,喝的时候趁热,别晾凉了。喝完让叔在院里晒晒太阳,晒晒后背,那是督脉走的地方,能帮着补阳气。"

    王婶揣着药方要走,岐大夫又补了句:"这几日别让叔沾凉水,菜里少放盐,清淡些。等他能吃下粥了,煮点山药粥,山药补脾胃,比肉管用。"

    木门再次"吱呀"合上时,豆腐坊的陈师傅端着块刚点好的嫩豆腐进来了。他袖子卷到胳膊肘,手腕上沾着点豆浆沫,放下豆腐时"咚"一声,桌上的砚台都震了震。"岐大夫,您尝尝我新做的石膏豆腐,嫩得很。"

    岐大夫捏起块豆腐,软得像云朵:"陈师傅的手艺又长进了。"

    "长进啥呀,"陈师傅往椅上坐,眉头皱成个疙瘩,"我这舌头倒像没长记性,又裂口子了。"他张嘴伸舌,舌面正中一道横纹,深得像刀划的,两边还有几道竖纹,舌尖倒是红,像抹了点胭脂。

    "这几日是不是又熬夜泡豆子了?"岐大夫问。

    陈师傅叹口气:"可不是嘛!前儿个镇上中学要订百来斤豆腐做校庆,我从后半夜就泡豆子,磨到天快亮,第二天舌头就开始疼,吃点辣的更厉害。"他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还头晕,眼也花,磨豆子时差点把手指头伸进磨盘里。"

    岐大夫摸了摸他的脉,脉细得像丝线,按下去轻飘飘的。"您这是血虚,兼着点肝郁。"他取过纸笔,"《脾胃论》里说'劳倦伤脾,脾不生血',您天天磨豆子,一站就是大半天,力气耗得多,脾就累了。脾是生血的,脾没力气,血就跟不上,舌头没血养,自然就裂了——就像田埂上的土,没水浇,可不就裂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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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着陈师傅的舌头:"您看这舌纹,横裂多是血虚,竖裂是阴亏。舌尖红是肝火旺,您准是赶活儿那几日急得慌,肝气没顺过来。"

    陈师傅点头:"可不是!磨豆子时听徒弟说豆腐压得太嫩,我就躁得慌,骂了他两句,过后又悔。"

    "所以得疏肝,还得养血。"岐大夫写下"逍遥散加减","柴胡疏肝,就像给堵着的水渠通通水;当归、白芍养血,白芍还能柔肝,不让肝气太躁。再加麦冬,您这舌头干,麦冬能滋阴,像给旱地浇点水。"

    他往药盘里捡药,当归是酒洗过的,颜色暗红,带着点酒气:"当归得用酒制,补血又能活血,不然光补不流,就像淤在地里的水,没用。白芍要炒,炒过才不那么寒,不伤脾胃。"又抓了把茯苓,"茯苓健脾渗湿,您这几天大便有点溏吧?茯苓能帮着把湿排出去。"

    陈师傅眼睛亮了:"您咋知道?我还没说呢!"

    "舌边有点齿痕,是脾虚湿盛的相。"岐大夫把药包好,"这药煎的时候放三片生姜,五枚大枣,生姜温胃,大枣补血,都是帮着药气往脾胃走的。另外,您别总自己扛着,徒弟能做的就让他做,磨豆子时站累了就坐会儿,晚上别熬到子时,那是养肝的时辰,得歇着。"他指了指窗外的老槐树,"您瞧那树,到了秋冬也得落叶歇着,人哪能不歇?"

    陈师傅揣着药包要走,瞥见灶上的砂锅——王老汉的药正咕嘟着,药香混着点附子的辛味飘出来。"这是王老哥的药?"他问。

    "嗯,脾肾阳虚。"岐大夫往灶里添了块炭,"您也得注意,别学他硬扛,等熬出大病就晚了。"

    陈师傅应着走了,刚出门,就撞上个人。那人西装革履,领带却歪歪扭扭,袖口沾着点咖啡渍,正是街尾设计公司的李先生。他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扶着门框,脸色发白:"岐大夫,您给我看看吧,再睡不着,我就得在公司打地铺了。"

    岐大夫让他坐下,倒了杯温茶:"多久没睡好了?"

    "快半个月了。"李先生捏着茶杯,指节泛白,"躺下就醒,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方案改了八遍,客户还是不满意。好不容易眯瞪会儿,又梦见电脑蓝屏,吓醒了一身汗。"他舔了舔嘴唇,"舌尖还疼,咽口水都费劲。"

    岐大夫让他伸舌。手电筒照过去,舌尖红得发亮,像蘸了朱砂,舌中倒是淡些,舌根却覆着层白苔,滑溜溜的。"您这是心火亢,肾水亏,上下不通了。"

    李先生愣了:"心火?我倒觉得浑身乏,像是没火。"

    "是虚火上浮。"岐大夫取过《金匮要略》,翻到"虚劳"篇,"您看这儿说'虚劳虚烦不得眠',您这就是劳心过度,心阴耗伤了。心属火,得靠肾水来济,就像锅里的水,烧得太旺,底下的水就少了,火就往上窜。舌尖是心的位置,心火窜上来,舌尖就红,疼;肾水亏了,不能往上润,舌根就苔白滑,那是寒象——上下脱了节。"

    他提笔写方:"交泰丸加味。黄连清心火,肉桂引火归元。黄连得用酒炒,让它往上走,正好清舌尖的火;肉桂少放,就像点火星子,把上浮的火引回肾里,肾里有火,才能把水蒸腾上去济心火,这就叫'交通心肾'。"

    又加了远志和茯神:"这俩药安神,远志能开窍,茯神专安心神,您脑子里想得多,得让神定下来。再加酸枣仁,炒过的,专治失眠,《神农本草经》里说它'主心腹寒热,邪结气聚,四肢酸疼,湿痹,久服安五脏,轻身延年',既能安神,又能补肝血。"

    李先生捏着药方,眉头还是没松:"我试过吃安神的西药,吃了倒能睡,就是醒了头沉,跟灌了铅似的。"

    "西药是强制安神,就像把吵闹的孩子硬按进被窝,孩子没顺气;中药是顺气,让心火往下走,肾水往上走,就像给跑偏的车把方向盘回正。"岐大夫往灶边添了块柴,"您这几天别喝咖啡浓茶,晚上睡前用艾叶煮水泡脚,艾叶温肾,泡脚时水没过脚踝,泡到微微出汗就行,能把虚火往下引。"他顿了顿,"还有,方案的事别总搁在心上,睡前找本闲书看看,别盯电脑手机,那蓝光伤神。"

    李先生刚走,门口就吵吵嚷嚷起来。卖猪肉的张屠户攥着个年轻人的胳膊,年轻人脸红脖子粗,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发票:"我昨儿在你那儿买的五花肉,吃了就拉肚子,你还敢说没问题!"

    张屠户脖子比年轻人还粗:"我那肉新鲜得很!晨起刚杀的猪,你自己肠胃不好,倒赖我肉脏!"

    岐大夫走出去,见年轻人捂着肚子,额头上冒冷汗,脸色黄兮兮的。"先别吵,进来坐坐。"他把年轻人拉进堂屋,"拉了几次?肚子疼不疼?"

    "拉了四五次了,"年轻人龇牙咧嘴,"肚子咕咕叫,拉的都是稀的,还烧得慌。"

    岐大夫让他伸舌,一瞧就皱了眉——舌面上铺着层黄苔,厚得像抹了层豆油,用竹片刮一下,刮不掉,反而沾在竹片上腻腻的。舌质也红,透着点暗。"您这是湿热困脾,跟肉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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