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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7章 堵心的工程款与救命的附子
    岐仁堂的铜风铃在三月的风里叮当作响,老槐树刚抽出鹅黄的嫩芽,沾着晨露,把影子投在青石板铺就的门廊上。岐大夫坐在临窗的梨木案后,案上摊着本泛黄的《脾胃论》,旁边的白瓷碟里盛着几粒炒得焦香的麦芽——这是他晨起习惯嚼的,说能"醒脾开胃,就像给昏睡的脾胃敲敲梆子"。

    "师父,陈经理家的药该炮制了。"徒弟小杨端着个砂罐进来,罐里是上周刚收的益智仁,正准备用盐水炒。岐大夫抬头看了眼日头,晨光斜斜地照在药柜的铜环上,映出"当归白术"这些熟悉的标签。"记得盐水要温的,炒到外皮微焦就行。"他叮嘱道,"这益智仁就像给脾胃加了层暖帘,能挡挡寒气,可别炒过了火,失了药性。"

    正说着,门廊下传来自行车急刹车的声音,接着是周敏带着哭腔的喊声:"岐大夫!岐大夫在家吗?"她人还没进门,手里的帆布包先撞在门框上,拉链崩开,掉出个皱巴巴的病历本,封皮上"陈玉山"三个字被汗水洇得发潮。

    岐大夫心里咯噔一下。陈玉山是街对面"城建五公司"的项目经理,去年秋上第一次来岐仁堂时,那模样他还记得清楚:五十出头的人,背有点驼,穿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坐下时得一手撑着腰,一手按住胸口,说"就像揣了个没炸透的面引子,又胀又沉"。那会儿他不光胸膈胀闷,手脚还麻,尤其是开会攥笔时,指尖能麻得像过电,得使劲甩甩才能缓过来。

    "师父您看,这脉"小杨当时在旁边侍诊,摸着陈玉山的脉,眉头皱成个疙瘩。岐大夫接过手去,三指搭在寸关尺上,凝神片刻,缓缓道:"六脉坚劲如弓弦,按之却中空如葱管,这是《脉经》里说的'芤兼革脉'啊。"他让陈玉山伸出舌头,舌质淡白,苔薄腻,边缘还有淡淡的齿痕。

    "陈经理平时是不是总熬夜审图纸?"岐大夫问。陈玉山叹口气:"可不是嘛,工地上事多,甲方催得紧,常半夜爬起来改方案,饭也没准点,有时啃个凉馒头就对付了。"周敏在旁边补充:"他还爱喝冰啤酒,说天热解乏,去年夏天一口气能灌三瓶。"

    岐大夫放下手,指节轻轻敲着桌面:"《黄帝内经》说'脾主四肢,胃主受纳'。您这脾胃就像家里的老灶台,本该火旺锅热,能把生米做成熟饭。可您老让它干熬着,要么给冷食,要么不给 fuel,灶膛早凉透了。"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往空杯里倒了点温水,"清阳本该像这水蒸汽,往头上、四肢走,现在灶火弱,蒸汽上不去,全堵在中间,所以胸口闷;四肢没了清阳滋养,自然发麻。"

    小杨在旁边记笔记,忍不住问:"师父,那脉象为啥又劲又空?"岐大夫指着院里的老槐树:"树皮看着硬,里头要是空了,不就成了枯枝?他这是脾胃虚损,阳气散耗,就像炉膛里的火快灭了,只剩点火星子在那撑着,所以脉看着劲,实则虚得很。"

    当时开的六君子汤,岐大夫是一味味跟陈玉山夫妇解释的:"党参就像刚碾的新米,补脾气最平和;白术是炒过的,性温,能把脾胃里的湿邪吸干,就像给灶台擦干净;茯苓像块海绵,能渗湿利水;甘草是'国老',《神农本草经》说它'温中下气',能调和诸药。这四味是'四君子',好比给脾胃搭了个架子。"他又拿起陈皮和半夏,"陈皮得是三年以上的,陈久者良,能理气化痰,就像给堵着的烟囱通通气;半夏要姜汁泡过的,去了毒性,能化掉胃里的痰浊,好比刮掉锅上的焦垢。"

    "那这益智仁和肉桂"周敏指着药方上的两味药。"益智仁像给脾胃加了层保温棉,《本草纲目》说它'治冷气腹痛',能让脾暖起来;肉桂是桂树的皮,得选油润的,就像灶膛里的引火炭,一点就能着,能补火助阳,让脾胃的火力旺起来。"岐大夫边说边从药柜里拿出块肉桂,掰了一小块递给陈玉山:"您闻闻,这香味冲不冲?这就是阳气的味道。"

    他又开了金匮肾气丸,让陈玉山按说明书吃。"肾是先天的根,脾是后天的本。"岐大夫打比方,"就像庄稼,既得靠种子好(肾),也得靠土地肥(脾)。这金匮肾气丸里有熟地、山药补阴,附子、肉桂补阳,阴阳双补,好比给根上浇点营养液。"

    陈玉山吃了一个月药,复诊时说胸口的"面引子"消了大半,手脚麻也轻了。周敏特意拎来袋新蒸的馒头:"他现在能吃俩馒头了,半夜也不爬起来改图纸了,说听您的,'让脾胃歇够了再干活'。"岐大夫又给他调了调方子,减了半夏的量,加了点炒麦芽,说"春天肝木旺,得让脾胃再结实点,免得被肝气欺负"。

    谁知这安稳日子没过仨月,就出了岔子。

    今年三月,陈玉山负责的城东"幸福家园"项目到了收尾阶段,甲方却拖着五百万工程款不给,还突然发了封律师函,说"墙体空鼓、地面起砂",要扣掉八成工程款。那天陈玉山正在工地核对钢筋用量,接到律师函时,当场就把文件夹摔在泥地上,指着甲方代表的鼻子骂:"我陈玉山干了三十年工程,从没偷过工减过料!你们查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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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吵从下午持续到傍晚,陈玉山回到家时,脸涨得通红,晚饭一口没吃,倒灌了半瓶白酒,夜里翻来覆去,说"气得肝疼,肋骨底下像有把锥子在扎"。第二天一早,他就开始恶心,喝口水都吐,胸口堵得更厉害,像被人用麻绳勒住了。

    "刚开始以为是气着了,吃了片顺气丸,没用。"周敏抹着眼泪说,"后来越来越重,右边肋骨底下肿起来一块,一按就疼得直哼哼,解大便时马桶里全是黑红的血,跟猪肝似的。去医院查了血、做了胃镜,说没大事,就是'浅表性胃炎',开了些抑酸的药,吃了更吐,现在二十多天了,粒米没沾过,光靠输液吊着"

    她话没说完,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两个年轻工友架着陈玉山进来。他现在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嘴唇干得爆皮,原本黝黑的脸蜡黄蜡黄的,像蒙了层土。一进门就瘫在躺椅上,喘得像破旧的风箱,每喘一下,右手就下意识地按住右胁。

    岐大夫赶紧让小杨倒杯温米汤,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旁边,先看舌苔:舌质淡得几乎没血色,苔白腻得像涂了层浆糊,边缘的齿痕比上次深了一倍。再搭脉时,他眉头锁得更紧了——这次的脉,轻按还能摸着点微弱的搏动,稍一用力,三指下竟空荡荡的,像按在空心的竹筒上,这正是《难经》里说的"重按豁然"。

    "小杨,记下来。"岐大夫的声音低沉下来,"脉息无神,阴血已伤,阳气将脱。"他转头对周敏说:"《伤寒论》里讲'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人活着全靠这口气,气藏在胃里,就像柴火藏在灶膛。陈经理现在这情况,灶膛快空了,再不想办法添柴,火就要灭了。"

    周敏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被小杨扶住了。"岐大夫,您得救他啊!"她哭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检查单,"医院说查不出问题,可他明明快不行了"

    "西医看的是形,咱们中医看的是气。"岐大夫拿起一张化验单,又放下,"他这不是脏腑坏了,是气乱了。您想啊,他本就脾土虚弱,就像地里的土不够肥,这阵子又老生气,肝气太盛——肝属木,脾属土,木气太旺,就会反过来克土,这叫'木乘土',《金匮要略》里说'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他这是没来得及实脾,被肝气给欺负狠了。"

    他指着陈玉山的右胁:"肝在胁下,属东方,可气郁久了,就会往西南走——右胁属坤位,是脾的地界,所以这儿胀痛得厉害。肝还有个本事,能藏血,就像家里的水缸,现在肝气乱撞,把水缸撞破了,血就流出来了,所以大便带血。血丢得多了,阴分就伤了,阳气没地方待,就像没根的树叶,随时可能被风吹走——这就是'阴伤阳越',再拖下去,真要出大事。"

    小杨在旁边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师父,那为啥会吐得这么厉害?"岐大夫拿起案上的茶壶,往一个倒扣的茶杯里倒水,水顺着杯沿流得到处都是。"胃气本该往下走,就像这水该流进杯里。现在脾土被肝木所乘,胃气逆上来了,就像杯子倒扣着,水存不住,自然要吐。"他放下茶壶,"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胃气顺下去,再补回脾土,最后平肝木——这叫'急则治标,缓则治本'。"

    当下决定用附子理中汤。岐大夫亲自去药柜抓药,每一味都仔细挑拣。"附子要用炮制过的黑顺片,每片得有三分厚,横断面乌黑发亮的才好。"他拿起一块附子,对着光看,"这东西是大热的,《神农本草经》说它'主风寒咳逆,邪气,温中',就像寒冬里的炭火,能一下子把快灭的阳气烧起来。但它有毒,必须先煎一个时辰,把毒性煎掉,留下温阳的药性。"

    "干姜要选四川产的母姜,切成片,看着发黄,闻着辛辣冲鼻的。"他又拿起干姜,"这是温中散寒的主力,就像给灶膛添的干柴,能让脾胃迅速暖和起来。陈经理现在胃里像冰窖,非用这干姜不可。"

    接着是党参、白术、甘草。"党参得用潞州产的,个头粗,断面有菊花心的,补气最地道;白术要土炒的,炒得发黄,能把脾里的湿邪吸得干干净净;甘草得蜜炙过,炒得有点焦香,能补中益气,还能调和附子的烈性,就像给猛火添点湿柴,免得烧过了头。"

    岐大夫一边包药,一边跟周敏说:"这方子叫附子理中汤,理中汤本是治脾胃虚寒的,加了附子,就像给理中汤加了个鼓风机,温阳的劲儿更大。现在陈经理是'阳虚阴盛',必须用这'温法',就像给冻僵的人裹上棉被、烤上火,先把阳气救回来。"

    药煎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热气,厨房里飘出一股浓烈的药香,既有附子的辛烈,又有干姜的辛辣,混着党参的甘味,闻着就让人觉得暖和。第一碗药煎好时,陈玉山刚吐过一次,嘴角还挂着清水。周敏想喂他喝,他头一偏,又要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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