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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2章 岐仁堂的四季药香
    一、小满:糖坊里的消渴影

    岐仁堂的青石板台阶总带着潮气,尤其小满过后,梅雨季的雨丝缠缠绵绵,把雕花门楣上的"悬壶济世"匾额润得发亮。这天清晨,药童阿竹正踮脚擦着柜台,忽听见竹篮蹭着门槛的沙沙声——李婶来了。

    她的蓝布衫下摆沾着泥点,竹篮里的黄瓜还挂着露水,可那双攥着篮沿的手却抖得厉害,像秋风里的枯叶。"岐大夫在吗?"李婶的声音发飘,眼角的皱纹里卡着没擦净的汗泥,"我这手,连秤杆都扶不住了。"

    里间的药香混着墨香飘出来,岐大夫正对着《脾胃论》批注,狼毫笔在宣纸上悬着,笔尖的墨珠颤巍巍要落下来。"阿竹,给李婶倒碗乌梅汤。"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浸了药汁的琥珀,"您这手抖,怕是消渴症犯了。"

    李婶接过青瓷碗,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喉结滚动得像要把碗都吞下去:"可不是嘛!自打去年麦收后,我就总渴。家里糖坊的井水,我一天能喝掉半缸,夜里起夜七八趟,炕都睡不热。"她撩起袖口,胳膊细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前儿给小孙子包粽子,蜜枣刚搁进糯米里,手一抖,整盆都扣地上了。"

    岐大夫示意她伸出舌头,舌苔白腻得像铺了层没化的霜。他指尖搭在她腕脉上,指腹下的脉象浮而滑,像滚在瓷盘里的珠子。"《素问·奇病论》说'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您这是脾被甜腻困住了。"他转身从药柜第三层抽出发黄的纸包,倒出几粒麦芽糖,"您糖坊的麦芽糖,是不是总揣在兜里?"

    李婶脸腾地红了,耳尖垂着的银坠子晃了晃:"孩子们说我辛苦,总往我兜里塞。有时候坐门槛上歇脚,不知不觉就吃了半块。"

    "甜是脾的食粮,但吃多了就像给粮仓堆太多麦秸,闷得脾转不动了。"岐大夫铺开麻纸,狼毫笔蘸着松烟墨,先写下"白术三十克"。阿竹凑过来瞅,见他笔锋一顿,又添上"茯苓三十克","这两味药是健脾的好手,白术像推磨的驴,能把胃里的食糜碾细;茯苓像滤水的纱,能把多余的湿气滤出去。"

    李婶盯着药方上的"边条参",眉头拧成个疙瘩:"这参贵不贵?我家小孙子要上学,正是花钱的时候。"

    "您放心,我给您用的是三年生的边条参,劲儿平和,不浪费。"岐大夫取过药戥子,称出十克参片,"您看这参须,像老人的拐杖,能拄着气往上走。《神农本草经》说它'主补五脏,安精神',正好补您亏空的元气。"他又抓过一把芡实,放在李婶手心,"这玩意儿长得圆滚滚的,像田里的谷粒,《本草纲目》说它'止渴益肾',您嚼着吃,比麦芽糖爽口。"

    "那我家糖坊的活儿"李婶还惦记着作坊里的事。

    "先歇半个月。"岐大夫把药方折成方块,塞进她蓝布衫口袋,"让阿竹跟您去取药,嘱咐您儿媳妇,煎药时放三颗蜜枣,不苦。"

    阿竹跟着李婶往糖坊走,一路听她念叨:"去年收了三担麦芽糖,我总觉得扔了可惜"穿过挂满糖人的巷子,作坊里的甜香扑面而来,李婶的儿媳妇正蹲在灶前熬糖浆,见阿竹来,慌忙擦手:"阿竹姑娘,我婆婆这病"

    "岐大夫说,让您把灶上的糖渣收起来喂猪。"阿竹把药方递过去,"煎药要用砂锅,先泡半个时辰,水要没过药材两指,头煎烧开后小火炖三刻钟,二煎炖两刻钟,两次的药混在一起,分早中晚三次喝。"

    "哎哎。"儿媳妇点头如捣蒜,"我这就去买砂锅。"

    五天后,李婶又来了。这次她没挎竹篮,手里攥着块刚蒸的山药糕:"岐大夫,您尝尝?我今儿喝药时,发现没那么渴了,后半夜能睡一个时辰了。"

    岐大夫接过山药糕,咬了一口:"放了芡实粉?"

    "是啊,您说的芡实,我让儿媳妇磨成粉掺在糕里,小孙子也爱吃。"李婶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就是这手还抖,昨儿筛糖粉,筛子差点掉地上。"

    "不急。"岐大夫翻开她的药方,在"五味子"旁边添了个小圈,"加两克五味子,酸能敛气。您看这手抖,像没上油的门轴,得慢慢润。"他又从抽屉里摸出个布包,"这是葛根粉,您冲水喝,比糖水清爽,还能生津。"

    入夏时,李婶的手抖好了大半。她挎着装满新收芝麻的竹篮来谢诊,篮子里躺着个青瓷小罐:"这是新榨的芝麻油,岐大夫您炒菜用。"她伸出手,稳稳地拿起柜台上的铜秤,"您看,能称芝麻了!"

    岐大夫看着她手腕灵活地转着秤砣,忽然想起《金匮要略》里的话:"四季脾旺不受邪",忍不住笑了——这脾一醒,人就像返了春。

    二、三伏:老学堂的咳喘声

    三伏天的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软,蝉在岐仁堂的老槐树上叫得声嘶力竭。午后,阿竹正用蒲扇给药柜降温,忽听见拐杖笃笃敲台阶的声儿,抬头一看,是退休教师王伯,被他孙子扶着,咳喘得像要把肺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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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岐大夫咳咳救命"王伯的白衬衫湿得能拧出水,手帕捂在嘴上,指缝里漏出的气带着铁锈味。他孙子小宇急得脸通红:"大夫,我爷爷早上咳出血了,医院说要住院,他非得来您这儿。"

    岐大夫赶紧把他们让进里间,拉开后窗通风。穿堂风带着药草的清气涌进来,王伯才顺过一口气:"我这病,十年了咳咳一到夏天就犯。"

    岐大夫解开他的衣襟,胸口的皮肤松垮得像揉皱的纸,按下去软软的,回弹得很慢。"您这是虚喘,肺脾心肾都亏了。"他指尖搭在王伯腕脉上,脉象细得像游丝,"《难经·四难》说'呼出心与肺,吸入肾与肝',您这口气吸不深,是肾没力气托着。"

    小宇从背包里掏出一沓检查单:"医院说爷爷是肺气肿,肺像破了的气球,存不住气。"

    "气球破了,得先补皮子,再充气。"岐大夫转身从药柜取药,党参粗得像小手指,麦冬润得发亮,"这党参,《神农本草经》说它'主补中益气',就像给肺填棉花;麦冬'主心腹结气',能把堵在胸口的痰化开。"他把药材摆在竹筛里,"您看这五味子,酸得能掉牙,《本草纲目》说它'敛肺滋肾',就像给漏气的气球扎个结。"

    王伯喘着问:"这药苦不苦?我咳咳怕苦。"

    "加了陈皮和法半夏,有点橘子香。"岐大夫抓起陈皮,撕了一小块递给他,"您尝尝,这是去年的新会陈皮,越陈越香,能化痰顺气。"

    小宇凑近看药方,指着"熟地三十克"犯愁:"这药黑乎乎的,我爷爷不爱喝深色的汤。"

    "这熟地可是好东西。"岐大夫取过一块熟地,放在王伯手心,"您摸,软乎乎的像蜜饯,是用黄酒蒸了九次的,《本草纲目》说它'填骨髓,长肌肉',您这身子骨,就得靠它补。"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是川贝粉,您每次喝药时掺一勺,有点清甜味。"

    回家路上,小宇推着轮椅,王伯坐在上面,手里攥着陈皮时不时嚼一口:"以前在学堂教《论语》,'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现在连楼都下不去,还谈什么乐山乐水。"

    "爷爷,岐大夫说您喝药就能好。"小宇帮他擦汗,"我查了,三脏养肺汤是老方子,好多人喝了都不喘了。"

    王伯叹口气:"我这肺,就像漏了的风箱,怕是补不好了。"

    可喝到第三天,王伯就能平躺着睡半个时辰了。小宇来抓药时,兴奋得脸通红:"大夫,我爷爷昨晚没坐起来!他说胸口像松快了,痰也能咳出来了,不是以前那种堵在嗓子眼里的黏痰。"

    岐大夫点点头:"加十五克谷芽吧,他这几天没胃口,谷芽能醒脾。"他又写了张纸条,"让您爷爷每天早上晒晒太阳,就晒后背,半个时辰就行,《黄帝内经》说'背为阳,阳者主气',晒背能补肺气。"

    入伏后连下了三天雨,王伯的喘又重了些。小宇推着他来复诊,轮椅碾过积水,溅起一串水花:"大夫,我爷爷说雨天喘得厉害,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岐大夫掀开王伯的衣襟,胸口的皮肤发白发凉。他摸了摸脉,沉缓得像雨天的河水:"《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雨气通于肾',雨天湿气重,得加味药。"他在药方上添了"桑白皮十五克","这桑白皮,能利水消肿,把肺里的湿气排出去。"

    王伯喘着说:"我咳咳想看书。"

    "等不喘了,我陪您去图书馆。"小宇帮他顺气。

    岐大夫笑着说:"再过半月,您就能自己翻书了。"

    果然,处暑那天,王伯拄着拐杖走进岐仁堂,虽然还喘,但步子稳了不少。他手里拿着本线装的《唐诗三百首》:"岐大夫,我给您背首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咳咳你听,不费劲吧?"

    岐大夫接过诗集,书页间夹着片晒干的陈皮:"您这是把药香藏诗里了。"

    "昨儿跟老同事下棋,赢了三局!"王伯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他们都说我气色好,不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

    阿竹端来新泡的麦冬茶,王伯呷了一口:"这茶比医院的葡萄糖水好喝。"

    岐大夫望着窗外的老槐树,叶子在秋风里沙沙响,像在应和王伯的笑声。他忽然想起《金匮要略》里的话:"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这温药,不仅是药材,更是心里的那点盼头。

    三、霜降:水泥厂的水肿腿

    霜降那天刮起了北风,卷着枯黄的梧桐叶扑在岐仁堂的窗纸上。傍晚,一辆三轮车停在门口,车斗里铺着厚棉被,张叔躺在上面,盖着两床棉絮还瑟瑟发抖。他儿子张强跳下车,搓着冻红的手冲进堂屋:"岐大夫,您救救我爹!"

    岐大夫掀开车帘,一股寒气裹着药味涌出来。张叔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嘴唇乌青发紫,双腿肿得把裤管撑得发亮,一按一个深坑,半天弹不起来。"水泥厂退休的?"岐大夫摸了摸他的腿,皮肤冰凉得像块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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