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林昭的手机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炸响。

    他正在核对第三遍《老旧小区改造资金流向对照表》，钢笔尖在"设备采购费"一栏的异常数字上顿住——连续三个月，同一家供应商的报价比市场价高出37。

    铃声惊得他指尖一滑，蓝黑墨水滴在"宏远电力"四个字上，晕开团模糊的污渍。

    "喂。"他压下喉间的紧绷，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沉。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风箱，混着电流杂音："林昭是吧？

    你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在查什么。"是刻意压低的公鸭嗓，带着威胁的嘶鸣，"有些事，最好别追得太深。"

    林昭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

    三天前他让沈清欢从档案室调出宏远电力三年前的合同，昨天通过系统"政策推演"锁定了资金挪用的三条可能路径，今天下午刚把《资金监管建议》发给纪检组——对方的反应比他预想的快了半拍。

    "您是哪位？"他故意拖长尾音，像在逗弄一只炸毛的猫。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反问，呼吸声猛地一滞："别装糊涂！

    再查下去，你爹当年的事"

    咔嗒。

    林昭直接按断了通话。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未知号码"，后槽牙轻轻咬合——对方提到了父亲。

    六年前老林科长被诬告"违规批地"，郁郁而终前攥着那本泛黄的《基层政务手册》说"昭昭，有些黑幕，得有人掀"的场景突然闪回，他喉结滚动两下，将涌到眼眶的热意硬生生压了回去。

    系统光屏适时弹出，淡蓝色的数据流在他眼前流转。

    他闭眼默念"启动人性图谱"，最近接触过的官员头像依次浮现：李主任的镜片反着冷光，陈秘书整理文件时总是先抚平折角，张局长在汇报会上摸了七次左胸口袋最后定格在张局长微颤的眼角。

    "情绪波动值：78（基准值50）。"系统提示音响起，"压力源分析中关联人物：周副秘书长（市办公厅）、王总（宏远电力总经理）。"

    林昭的手指在桌面敲出轻响。

    张局长是市规划局最年轻的正处，上周在常委会上力挺他的改造方案，此刻却被系统标记为"异常"——看来对方已经开始从支持他的人下手了。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出门时顺手扯了扯领带。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照见他镜片后的眸光冷得像淬过冰。

    雨还在下，凌晨三点的云州带着潮湿的凉意。

    林昭把车停在"松间茶社"后门，推开虚掩的木格门时，张局长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青瓷杯里浮着半片未沉的茶叶。

    "张局。"他脱了外套坐下，水汽从裤脚往上钻，"这么早约您，对不住。"

    张局长抬头，眼下挂着青黑的阴影。

    林昭注意到他左胸口袋鼓起一块——是烟盒。

    这位向来禁烟的规划局长，显然熬了一夜。

    "我听说'宏远电力'最近在找人疏通关系？"林昭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茶社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

    张局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釉面被磨出极细的划痕："昨天夜里，周副秘书长给我打了三通电话。"他突然笑了，笑得比窗外的雨更冷，"第一通说'老张啊，年轻人别太冲'，第二通说'老林科长的事，你也知道影响不好'，第三通"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拍在桌上。

    照片里是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扎着高马尾，正踮脚给流浪猫喂面包。

    林昭瞳孔微缩——那是张局长上初二的女儿。

    "他们说，下学路上车多人杂。"张局长的喉结动了动，"小林，我不是怕。

    只是"

    "我有办法让你不用再受威胁。"林昭打断他的话，指尖叩了叩照片，"您女儿每天五点放学，校门外有三个监控死角。

    明天开始，我让区里的联防队员轮流蹲点——就说是老旧小区改造的安保演练。"

    张局长猛地抬头。

    林昭能看见他泛红的眼底闪过光："你"

    "您只需要继续按流程走。"林昭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推过去，"这是《专项资金管理办法》第17条，挪用超五十万必须由市级财政牵头审计。

    我已经拟好报告，今早会递到市长办公室。"

    茶社的门被风撞开条缝，雨丝裹着茶香涌进来。

    张局长盯着文件上的红章，突然伸手按住林昭的手背："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

    "他说过，有些黑幕，得有人掀。"林昭抽回手，把照片推回去，"现在，该我了。"

    回到办公室时，雨势渐小。

    沈清欢抱着个牛皮纸袋站在门口，发梢沾着雨珠，鼻尖冻得通红："刚从审计科出来。"她压低声音，把袋子塞进林昭怀里，"宏远电力的实际控制人是李明杰的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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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笔补贴款，有两笔转到了"她指尖在桌上画了个圈，"民生银行6228开头的账户。"

    林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李明杰是青阳区原常务副区长，三个月前刚调任市发改委副主任。

    系统光屏在他视野边缘闪烁，"资金流向匹配度：89"的提示让他心跳加快。

    "如果能证明这笔钱和李明杰有关"沈清欢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昭翻开袋子，里面是银行流水复印件，最末一页的签名栏上，"李志强"三个字张牙舞爪——那是李明杰亲弟弟的名字。

    他捏着纸页的手微微发颤，却在抬头时笑得温和："还差个突破口。"

    沈清欢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惊人："昨晚陈秘书说，审计科王科长办公室的监控，上周四被人动过手脚。"

    林昭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前晚在档案室，沈清欢发梢沾着的灰尘——原来她不仅翻了合同，还查了监控记录。

    "你先回去。"他把袋子锁进抽屉，"今天起，你尽量少来我办公室。"

    沈清欢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头。

    她转身时，外套口袋里掉出个蓝色u盘，林昭弯腰捡起，发现上面贴着小纸条："备用证据，加密密码是你生日。"

    时钟指向十一点时，林昭的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

    他把所有资料压缩成加密文件，设置了自动发送程序：连续48小时未登录系统，文件将同时发送至纪检组、市政府督查室和顾轻语的记者邮箱。

    窗外的雷声响得震耳。

    他合上电脑，看见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

    "这一次，我不会再退。"他对着倒影轻声说。

    凌晨五点，雨停了。

    林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经过走廊时，值班的老周头正擦地："小林啊，今早刚接到通知，区里八点要开紧急会议。"他压低声音，"说是和老旧小区改造有关。"

    林昭的脚步顿住。

    他望着走廊尽头透进的晨光，突然笑了——该来的，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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