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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4集:旧贵族的反扑
    栎阳刀影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栎阳的屋檐,将青石板路洇成深灰色。卫鞅的车驾碾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打在车轮铜箍上,发出细碎的脆响。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他清癯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笔直——自孝公崩逝已有百日,新君驷虽未废法,可朝堂暗流却比这连绵的春雨更让人窒息。

    一、密室谋逆

    甘龙的府邸藏在栎阳城西的巷陌深处,朱漆大门早已褪去光泽,门环上的铜绿却像苔藓般疯长。此刻正厅的烛火被厚重的帷幔罩着,十几道人影在青砖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如同他们心中盘桓的毒蛇。

    “卫鞅那厮昨日又在朝堂上逼着新君加征贵族私兵的赋税,”公子虔猛地将青铜酒爵掼在案上,酒液泼溅在他黥过的脸颊上,与那片青黑色的刺青融成一片,“再任由他折腾下去,咱们这些人的封地迟早要被他刮分光!”

    甘龙用枯瘦的手指捻着花白的胡须,浑浊的眼珠在烛火下闪烁:“新君虽年轻,却分得清利弊。前几日派去探查民间的人回来报,说百姓竟念着卫鞅的好,说什么‘仓廪实,皆赖商君’。”他冷笑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民心若被他收了去,我等再无翻身之日。”

    座下的公孙贾突然开口,声音因被割掉鼻子而显得含糊不清:“老太师可有良策?”他左边脸颊的伤疤在昏暗里抽搐着,那是当年因触犯新法被劓刑留下的印记,“某家愿散尽家财,只求取卫鞅项上人头。”

    帷幔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三响,已是三更天。甘龙突然压低声音,像是怕被烛火听去:“卫鞅每日辰时必从望夷巷过,那条路窄,两侧是丈高的夯土墙,最适合动手。”他从袖中摸出张揉得发皱的麻纸,上面用炭笔勾着简单的路线图,“此处有个拐角,车驾行到这里必定减速,便是下手的良机。”

    “护卫呢?”有人发问,是宗室的嬴华,他父亲的封地去年被卫鞅以“隐匿人口”为由削去了三分之一,“听说卫鞅身边有个叫赵成的护卫统领,一手剑术出神入化。”

    公子虔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锣般刺耳:“某家早已探过,赵成虽勇,却只有四个护卫。某家托人在魏国寻了三个死士,个个是能在闹市中取人首级的好手,再加上这条巷子的地利……”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烛火在他眼中映出凶光,“保准让卫鞅有来无回。”

    甘龙从案下拖出个木箱,打开时发出沉重的声响。二十锭马蹄金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照亮了众人贪婪的脸。“这是定金,”他把金锭分到三个锦袋里,“事成之后,再付三十锭,另外,每人赏良田百亩。”他目光扫过在座的人,像是在清点祭品,“此事若成,新法必乱,届时我等联名上奏,定能恢复旧制,诸位的封地、特权,只会比从前更盛。”

    雨声不知何时停了,窗棂外传来夜露滴落的声音。众人举杯饮尽残酒,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们都想起了变法前的日子:春耕时自有佃户跪地献粮,冬猎时自有庶民伏身牵马,那些刻在竹简上的“刑不上大夫”,曾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护身符。可现在,卫鞅的新法像把钝刀,一点点割碎了这些体面——贵族要按亩缴赋,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连他们豢养的门客都敢偷偷去军营挣军功了。

    “明日卯时,让死士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候着,”甘龙最后说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厉,“某家会让人送去卫鞅的画像,还有淬了鸩毒的匕首。”

    二、死士之心

    望夷巷口的老槐树已有百年树龄,虬结的枝干像只枯瘦的手抓着灰蒙蒙的天。卯时的露水打湿了三个黑衣人的头巾,为首的汉子用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苦涩——那是藏在舌下的鹤顶红,若事败便要立刻自尽。

    他叫墨,原是魏国边境的猎户,三年前因失手杀了调戏妻子的县尉,被官府通缉,是公子虔的门客在山林里找到了他,给了他一条活路。此刻他怀里揣着个油布包,里面是卫鞅的画像,还有一把三寸长的匕首,刀鞘上嵌着粒黑珍珠,据说刀柄里藏着西域的剧毒,见血封喉。

    “记住信号,”墨低声对身侧两个年轻人说,他左边是个独眼的铁匠,叫石,右边是个瘦得像竹竿的书生,叫书,“我吹口哨为号,石去砍马腿,书随我冲车厢。赵成的剑术最好,我来对付他,你们只管杀卫鞅。”

    石猛地拍了下腰间的短斧,瓮声瓮气地说:“放心,某家打铁时能一斧劈开烧红的铁砧,劈马腿跟切萝卜似的。”他脸上有块烫伤的疤痕,是去年反抗新法征兵时被烙铁烫的,“卫鞅那狗贼,害某家儿子被拉去修渠,至今生死不知。”

    书突然咳嗽起来,用袖子捂住嘴。他原是个私塾先生,因拒绝教新法颁布的《垦草令》,被卫鞅的人拆了学堂,只能靠抄书糊口。“我认得卫鞅的车驾,”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狠劲,“去年他巡查学宫,某家远远见过,那车帘上绣着商字,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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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抬头看了看天色,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巷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两侧的夯土墙爬满了青苔,墙头上的瓦片积着厚厚的灰,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他摸了摸怀里的金锭,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想起家里的老娘——若事成,他就能带着老娘离开这是非之地,去楚国的江南水乡买几亩薄田,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隐约的铜铃声,叮叮当当,随着风飘进巷子里。墨三人立刻缩到槐树后,屏住了呼吸。那是卫鞅的护卫腰间挂的铃铛,据说能驱散巷陌间的邪祟,此刻却像催命符般敲打着他们的神经。

    脚步声越来越近,先是四个护卫的身影出现在巷口,青灰色的劲装,腰间佩着长剑,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随后是车驾,两匹枣红色的骏马踏着碎步,马蹄铁敲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得得”声。车厢是乌木做的,没有雕花纹饰,只在角落刻着个小小的“商”字,朴素得不像一国重臣的座驾。

    墨的手心开始冒汗。他数着车驾的距离,一丈,八尺,六尺……快到那个拐角了。他悄悄摸出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石握紧了短斧,指节发白;书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准备的石灰粉,打算趁乱撒向护卫的眼睛。

    车驾刚转过拐角,速度果然慢了下来。墨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吹口哨,却见那只一直跟在车驾旁的黑色细犬突然竖起耳朵,对着槐树狂吠起来。那狗是卫鞅从河西战场上带回来的军犬,据说能嗅出百里外的血腥味。

    “有情况!”护卫统领赵成猛地拔剑,剑光在晨光里闪过一道冷弧。几乎同时,墨的口哨声刺破了巷中的宁静,像只受惊的夜枭。

    石像头蛮牛般冲了出去,短斧带着风声劈向马腿。可那马似有灵性,前蹄腾空而起,正踹在石的胸口。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石闷哼着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在地,嘴里涌出的血沫子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书把石灰粉狠狠撒向最近的护卫,趁那人捂脸的瞬间,跟着墨扑向车厢。可赵成的剑已如闪电般刺来,墨举匕首去挡,两刃相击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他只觉手臂发麻,虎口被震得开裂,这才知道传闻不虚——赵成的剑术何止是好,简直是快得离谱。

    “保护商君!”赵成怒吼着挺剑再刺,剑尖直指墨的咽喉。墨侧身躲闪,却被车轱辘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被刺穿胸膛,书突然扑过来抱住了赵成的腿。“墨哥,快走!”他嘶吼着,被赵成反手一剑刺穿了肩胛。

    墨看着书那张扭曲的脸,又看了看车厢紧闭的车门,突然咬了咬牙,转身想逃。可剩下的三个护卫已围了上来,长剑在晨光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猛地将匕首刺向自己的腹部——他不能被活捉,公子虔说过,一旦招供,家里的老娘会被活活打死。

    可匕首刚碰到衣服,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赵成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说!谁派你们来的?”赵成的声音像巷子里的冷风,刮得人皮肤生疼。

    墨看着书倒在地上抽搐,石早已没了声息,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锣:“卫鞅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话没说完,他猛地咬碎了舌下的毒囊,黑色的血液从嘴角涌出,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车门,像是要把什么刻进骨头里。

    三、车中之人

    车厢内,卫鞅正低头看着一卷竹简,上面是新拟的《军爵律》。听到外面的打斗声时,他只是轻轻用镇纸压住竹简,手指在“斩一首者爵一级”的字样上停顿了片刻。

    三年前在河西战场,他见过比这惨烈百倍的厮杀。那时秦军还是支连铠甲都凑不齐的弱旅,是新法让士兵们知道,砍下敌人的头颅就能换来爵位和田地,这才硬生生把魏国的铁骑赶回了安邑。可现在,这些曾让秦国变强的法度,却成了旧贵族的眼中钉。

    “商君,”赵成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带着些微的喘息,“刺客已伏诛,是否要搜查幕后主使?”

    卫鞅合上竹简,声音平静无波:“不必了。”他知道是谁干的,那些人就像栎阳城里的老鼠,总在暗处窥伺,以为咬断了他这根梁柱,新法的大厦就会崩塌,“处理干净些,莫让血迹污了百姓的路。”

    车驾重新启动时,卫鞅撩开车帘一角。晨光已洒满整条巷子,石和书的尸体被护卫拖到墙角,墨的嘴角还残留着黑血,那把淬毒的匕首掉在地上,黑珍珠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突然想起前日去市集,看见个卖菜的老妪对着新法的布告落泪——她儿子因军功得了爵位,终于能娶上媳妇了。

    “赵成,”卫鞅轻声说,“去库房取些钱,给这三个刺客的家人送去。”

    赵成愣了一下:“商君,他们是来杀您的……”

    “他们也是受人所迫。”卫鞅的目光掠过巷口的老槐树,树叶上的露珠正往下滴落,“石的儿子在修渠,派人寻回来,让他回家务农;书的学堂被拆了,在学宫给他安排个职位;墨的老娘……送去渭水边的养老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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