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雾饶,悬于半山,卢凌风自山脚而上,初望时,那空中楼阁有如玲珑翠玉点缀苍茫画卷,可真待身临其境,方觉此处雄浑阔大,宛如在半山之间硬生生嵌入了一块金石美玉。
庭院依山而建,粗粝的花岗岩柱深坠山体,支撑起整片悬空地面,唯一可入内的途径,似乎只剩下大门前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
卢凌风与刑颖站立门前,初至此处,卢凌风望着那紧闭的大门才忽觉此地之奢靡,门扉极其高大,非仰视不得全貌,造型古朴,非方非正,边角带着嶙峋起伏,门上雕刻着奇花异草,飞禽走兽,最是夺人眼球的便是门上那对巨大的兽首衔环,面目狰狞,阔口怒张,獠牙参差,不知为何,卢凌风看着那狰狞的兽首,只觉一道无形凝视正紧紧盯着自己等人,令人不寒而栗!
卢凌风暗暗警觉,时至如今,他一身灵觉虽相去李伏蝉远矣,但相较初出长安的自己,早不可同日而语,此地诡异,竟无形之间给了自己一股淡淡的威胁之感,卢凌风受李伏蝉熏陶多时,早已对此种莫名的感觉上心不已,还未进门,便心生警惕。
随着刑颖用力扣动那门环,大声呵道:“开门!开门!”
不过片刻,一名身着面衣的胡人缓缓打开门,露出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略带戒备地问道:“你们是何人?”
刑颖一脸肃色,郎朗开口:“洛州司法参军刑颖,奉命查案。”
此人闻言稍稍一愣,这才将目光转向后方,让开身形,紧随其后的是一名眼窝深陷,肤色黝黑的胡人,似是主事,上前略一打量,便认出刑颖,面不改色道:“刑参军,为何如此气势汹汹?”
刑颖语气不改,目光中带着审视,直言道:“近有案犯归案,查探而知,其栖身之所正是空中庭院,故来此搜查!”
主事之人闻言面色不改,无一丝开门之意,反倒笑道:“这院中确实住着不少人,但此处管理极严,断不会有什么案犯居住此处!”稍一停歇,主事之人意味深长,继续道,“更何况,空中庭院受朝廷保护,参军想要入内搜查,是要坏规矩吗?”
刑颖眼神一厉,还没开口,一侧观察许久的卢凌风突然开口,语气严肃,满是堂皇,“不管是何庭院,既已建在大唐的国土之上,便应守大唐的规矩,妨碍捕贼官入内搜查嫌犯,这才是坏了规矩,”卢凌风忽然面色一变,满是肃穆与怀疑,逼问道,“难道,这般横加阻挠,你是在包庇嫌犯?”
“你……”主事之人面色一凝,被卢凌风的气势与言语所摄,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还不待卢凌风再度逼问,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深沉的笑声,“哈哈哈,刑参军!”
众人回首,却见洛州留守李约带着随从缓缓而来,一边迎上刑颖几人,一边笑道:“听说刑参军带人上山,想必是为了查案,老夫担心他们不让你进,”李约看了看现场情况,“看来,我是来对了!”
李约虽笑容满面,言辞关心,但不知为何,卢凌风灵觉远胜往昔,瞧着眼前之人的笑容,心头竟泛起一丝疑虑,此人,当真如此好心?心中竟不禁涌起这样的念头。
不待卢凌风多想,思绪便被拉回现实,只听主事之人轻唤一声,“留守。”
李约笑容不减,一边邀请着众人进入,一边朝着院内之人开口道:“开门!”
随着大门打开,众人一拥而入,卢凌风却落后几步,看着几人进院的身影,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这才惊觉,初至此处之时的窥视之感,似乎暂时消失了,看着大开的中门,院内恢弘奢侈的造物映入眼帘,这一刻,如此景物竟给卢凌风一种异样的冰冷之感,可,既来之,则安之,卢凌风缓步而入,心中却处处警惕。
随着众人步伐,卢凌风这才见得所谓的空中庭院,庭院内各类建筑林立,多见胡风,建筑之间,遍布苍松翠柏,奇花异草。
渐行渐深,便在众人路过一处亭子之时,一阵有如轰雷一般的兽吼之声突兀传来,卢凌风与刑颖一行人皆是情不自禁地涌上一股胆寒,无关胆气,这是一股源自本能的压迫气息。
卢凌风瞬间警惕,目光四面游走,横刀紧握,正待随时出鞘,这般异响着实令人难以抑制的恐惧,若非卢凌风所见光怪陆离之事已然不少,此刻恐怕也如刑颖和那群捕手一般,吓得六神无主!
可李约却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见众人反应,连忙笑着解释道:“莫怕,高宗天后之时,诸国曾献各种珍禽异兽,很多便养在这里!”
闻及此言,卢凌风好似想起什么,奇道:“方才所叫,莫非是天铁熊?”
李约有些惊讶,“正是此熊!”
卢凌风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高宗时期,伽毗叶国曾献巨熊,名曰天铁,可力擒白象,搏杀狮虎,”卢凌风四面环顾,神情中暗藏警惕,“没想到,竟豢养在此处!”
“所以一般时候,不许旁人进来,也是怕这凶狂野兽,伤人哪!”李约讶异于卢凌风竟有此等见识,又朝卢凌风问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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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颖赶紧介绍道:“这位是宁湖司法参军卢凌风,受公主令,与苏长史一同前来洛阳查案。”
李约神色莫名,细细打量了卢凌风几眼,忽然笑道:“宁湖之地,人杰地灵,想不到司法参军,竟也如此学识广博啊!”
卢凌风听得此赞言,宠辱不惊,只是淡淡道:“居于空中庭院之人可有登记在册?”
李约笑道:“此地是朝廷管辖,其下人员自然需登记在册。”
卢凌风正色道:“那还请留守取出名册,一一对应,查出那嫌犯究竟是不是你空中庭院之人,另,劳烦请出所有人,我们有话询问!”
李约面不改色,神情自然,笑着一一答应,一行人,朝着后庭而去。
就在卢凌风与刑颖于空中庭院查案之际,洛州宠念寺同样迎来客人,寺院后处厢房,兵士林立,守备森严,无疑,此处,居住着贵人。
“兄长,公主在屋内等你。”上官瑶环从屋内缓缓走出,看向门前的两人,轻声说道。
苏无名一身常服,见状微微一笑,“劳烦瑶环了。”说罢,给了李伏蝉一个你少惹事的眼神,便径直走进屋内。
李伏蝉自上官瑶环出现,目光便再未挪动,眉目如星,似怎么也瞧不够,李伏蝉两步上前,几与上官瑶环近在咫尺,“瑶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李伏蝉眼带笑意,浑不顾旁人在侧,这般直白,倒是叫上官瑶环微微一愣。
不知为何,只分别短短一日,上官瑶环明媚如春的面庞上隐隐攀上了些忧色,往日眸光虽清虽冷,却不像今日这般蹙眉低沉,虽不显眼,可落在李伏蝉眼中,却是那般明显,故才见面,便有了这番言语。
今日的上官瑶环身着一身鹅黄广袖裙,如瀑的黑发轻轻挽起,气质清华,美目如皓月皎洁,虽有忧色,却在听闻李伏蝉的一句话后巧笑嫣然,也不在意李伏蝉的贴近,反而眸光清亮,微微一审视李伏蝉,浅笑道:“往日你可不会说这俏皮话!”
李伏蝉哪管上官瑶环的调侃,二话不说便牵着眼前佳人的柔夷,三两步引着人便离开了此处,而被牵起的上官瑶环丝毫不觉突兀,笑意盈盈地便由着李伏蝉带其远去。
宠念寺一处僻静之所,满园池塘荷花盛开,清风徐来,荷叶微摆,送来缕缕清香,荷花盛放,袅娜多姿,宛如碧天星辰,淼淼森森。
李伏蝉看着上官瑶环,上官瑶环望着满池荷花,两人都望得出神,只是一人眼里带着忧虑,一人眼里藏着心疼,李伏蝉忽然伸出手,轻轻抚平上官瑶环蹙起的眉头,动作轻柔,似轻触一朵娇嫩的荷花。
上官瑶环这才回过神,忧虑隐去,看向李伏蝉那满是关切的眸子,薄唇微抿,轻笑道:“这般瞧我做什么?”
李伏蝉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柔,“瑶环心头压着我所不知的郁结之事,有些担心!”
上官瑶环下意识的想要否认,却忽然瞧见李伏蝉的明亮的双眸,从未有过的担忧缓缓在其间流淌,这一瞬,万般言语在嘴边都化作清风,眼神微微暗了暗,却故作轻松道:“你不用担心,我还可以应对。”
声音轻柔,伴着满院荷花香,李伏蝉自觉天地无碍,行事如出剑,直来直往,世间之事,概莫约是一剑之事,只是此刻,听着上官瑶环那柔和轻松的话语,却是心中涌起不忍与心酸,他略一沉吟,似是无心道:“是因人面花,也是因为公主吧?”虽是询问,但语气中的肯定却不难听出。
上官瑶环美眸微微一颤,目光紧紧盯着李伏蝉,却见其目光迷离,并未直视自己,反而看着那满院荷花,不知延伸至何处,随即,上官瑶环便立马察觉到,李伏蝉所言,并非是公主中人面花毒一事。
上官瑶环心思百转,可面对的是李伏蝉,最后皆化作轻轻一叹,可紧接着却是心底一松,压在心头的秘密突然被人知晓,似乎并没有那般沉重了,李伏蝉武艺高绝,心思更是天马行空,一路行来,上官瑶环又怎会不知其之智慧亦是非凡,也只有这样的男子,即便是背负着仇恨的自己,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倾心。
上官瑶环释然一笑,目光中的隐虑顿去,自李伏蝉直言不讳,她便知道,李伏蝉这是选择与自己共同承担一切,只是略带疑惑道:“伏蝉知道些什么了?”与李伏蝉一般,虽是询问,却好似知道一切。
李伏蝉看向上官瑶环,察觉到上官瑶环的变化,豁然一笑,神采飞扬,只需要知道上官瑶环有愿与自己承担一切的心,那后果如何,自有他李伏蝉一肩抗之,“早间与鸡师公在洛阳城中游走,不经意间得知,洛阳城中,那些因人面花故去的姑娘家均突然得到了一大笔的银钱,一番打听,才知是公主殿下心善,感民生不易,怜悯百姓,特此慰问。”
李伏蝉忽然摇了摇头,“咱们这位公主殿下,我虽见得不多,但每每相见,其之权欲之心,冷漠之情,都要让我刮目相看,”李伏蝉看向上官瑶环,“对你,公主自是真情所在,可对黎民百姓,甚至其余所有人,她的冷漠,溢于言表,洛阳城便是死绝,怕也难撼动这位公主丝毫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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