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心念一转，已然打了主意，装出了一副十分高傲的样子，道，“我乃是妙境的竹宿，尊驾不知从哪里来？”

    他似乎是发觉了她想逃出妙境，说道，“我从哪里来不重要，但你要去哪里才更重要。不要靠近妙境的边界，快退去！”

    皎然已然立心要出去，寻找那些模糊的影子，若不是怕死，便不会给自己留退缩的余地，但现在她也看出这人跟妙境有关，要是真被他当场抓获，一定会被揭发。

    皎然心中下定决心，想出其不意地将这个男子制住，逼得他说出离开妙境的路，她总感觉这个人是知道的。

    是以她一面讲话，一面手背身后运足灵力，“当然，我正要回去睡觉，可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随着这一句话才说话，她的身形，已疾飞了起来，向前扑去，准备抓他个措手不及。

    这时，天虽暗了，但是月亮所及的光芒，仍然能让人看清东西。

    皎然的身子，突然向前扑去，刹那之间，只见对方的身形一闪，一道碧光闪过。

    皎然也不怕他，召唤疾风前来，金光灿然之中，她的剑，百十剑影已出。

    犹如流星，迸向面前人，剑影罩了下来！

    这两人出手都极快。

    皎然的目的，是想逼这男子告诉她来去的通道在哪里，之前都没在妙境看到过他，但他在这里出现，族人们又好似半分没有发觉，说明他一定知道一条来去自如的通道。

    她突然对他动手，也并不是想取对方的性命。

    所以她一发现对方剑法不如自己，剑招就不再加紧，朝他的后背准备敲上一敲，让他昏倒。

    她连剑锋都没有用，以剑身背后敲去，几招将他制住了，他也身手太不好了，这让皎然更加笃定他一定知道什么小道，才让他躲过族人的监视来到了这里。

    依照她现在的修行，着实不弱，出手攻势之快，也值得称赞，剑修里面算是天赋异禀的飞升者了。

    她那一敲，他便昏倒了。

    疾风身形下沉，双足落地，化为人形，一看是他，先是震惊了一下，然后便望向了皎然，“你杀了他？”

    皎然说没有啊，“只是打晕了他。”

    她五指微张，一屈一伸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疾风问道，“做什么？”

    皎然怕疾风泄密，便支支吾吾道，“我……我看他姿色尚可，便抓他来玩玩……”

    “抓他来……玩玩……”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疾风翻来覆去读了好几次还是读不懂，“你知道他是谁？你——”罢了，她现在被洗髓抹去记忆，自然记不得了。

    疾风道，“别动他，放他走。”

    皎然道，“那不行，我先看上他的，难道他也是鱼龙妙境的人？所以你不许我动他？”

    疾风伸手便夺，“不是，他不是妙境的人了。”

    “那他不是，你就别管我了，你忙去吧，把他交给我。”

    疾风道不行，“你就是不能动他。”

    “为什么，你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我就不放。”

    疾风道，“总之就是不行，你刚才是碰巧打晕了他，他没设防，你等他醒来，他饶不了你。”

    说话间，皎然已用捆仙绳将人捆了起来，“这样他醒来也挣脱不了了。”

    疾风看着肆意的皎然，一阵无力，“快把他给放了。”

    皎然默念口诀，将她变成了一只金簪，插在头上，“行了，这样你就不吵了。”

    本来抓住他就是电光石火间的事，等他醒来，皎然就说道，“你是什么人？老实告诉我。”

    他道，“是你看上的人。”

    皎然才明白过来刚才他根本没被打晕。

    “再不老实说，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作恶。”她摩拳擦掌。

    忽然间，她想到了一个人将她抱起放在一张油腻腻的木桌上，说道，“你可知拦路抢劫说些什么？”也是这样摩拳擦掌。

    奇怪，这个动作是谁教给她来着?好像是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教过了。

    皎然沉声喝道，“你不是妙境的人，你到底从哪里进来的？出去又是怎么出去？”

    他干笑了几声，“你为什么要出去，要去哪里？”

    皎然道，“那你呢，凭什么追问我？”

    “你可知道妙境中人不得逃出，否则人间便有灾祸，你的胆子，当真不小，逃出去，你要做什么？”

    皎然见他神情倨傲，比自己装出来的还倨傲，心中不禁有气，“当然了，我不大胆，怎么敢趁你落单的时候制住了你呢？”

    他听了这话之后，却又笑了起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不可一世吗？”

    皎然的五指，正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脖颈，大拇指还压在了他喉结上，只要她想，他的小命就一眨眼没了。

    他却在这时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吞咽了一下，喉结微动。

    皎然连忙束紧捆仙绳，“你这个人……”

    得先让他吃些苦头，否则他就敢蹬鼻子上脸。

    只怕自己想让他说出离开妙境的路，没有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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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然默念口诀，又束紧了捆仙绳，陡地加了三成力。

    在又加力道之际，她本来已经准备听到这人的告饶哀求声。

    可是，就在她又施法加紧了绳子的，才一施法，那人的身子便从捆仙绳中挣脱了出来，连捆仙绳都拿捏不住他。

    实是非同小可的对手。

    皎然连忙施法以风困住他，可是已然迟了一步，刹那之间，他手掌张开一个黑漆漆的洞，一股极强的吸力，将皎然的风印吸了进去。

    皎然不由得五指一松，手臂都险些被他吸进那个黑洞里。

    她正要逃脱，可慌乱之下，指骨已经被他握在手里，发出了一阵“格格”声。

    几乎断裂开来！

    “好痛！”

    当她发现她一个轻敌，就被对方反控了，心头一片骇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她还没来得及害怕多大会儿，这人就左手一扬起，松开了她。

    皎然不知道原来这人是深藏不露，比密林外头那些黑乌鸦不知厉害多少。

    她心惊肉跳地往后退了一步以求自保。

    但就是这退一步之时，皎然忽然拔下疾风化为的金簪，出其不意攻向对方，杀他个回马枪，可是她这一下，出手虽快，对方的身形动作，却并不比她慢。

    金光一现之时，金簪向前刺出之际，他突然转过身来，倏地伸指，夹住了疾风。

    猛地一弹，发出了“叮”地一声响，皎然觉得一股大力，由剑金簪一端向她的掌心一撞。

    她的手一麻，疾风已脱手飞到了不知哪里去了。

    皎然便陡地一怔。

    还没来得及再起念头，碧玉笛子的寒气已然逼近，转眼就来到她面前，眼看就要被狠狠打一巴掌。

    然而在那一刹间，他只是用笛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可正是这个动作，让皎然更受屈辱。

    她以为自己现在的修为已不算低了，没想到疾风也被打落了，自己还被狠狠羞辱一顿。

    她正要再还手，岂料他的笛子已经停在半空，一道碧光就抵在她的眉心之间，她额头间一阵发麻。

    但他的笛子并没有碰到她的肌肤。

    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皎然。

    过了好久，皎然才渐渐定神，慢慢地嘘出了一口气来，“有什么了不起？”

    他冷渗渗地笑了，“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你连我都打不过，想要逃出去，更是痴人说梦。”

    皎然听见他说这话，心里又起了希望，“你知道怎么能离开这里？”

    “做竹宿不好吗？”他忽然问她。

    皎然想了一下，“挺好，我也喜欢修行，可是比起这些，我好像还有没做完的事，要接着做。”

    “你还有仇人未杀，有仇未报？”

    皎然摇摇头，“好像不是仇人，是……很亲近的人。”

    “没有。”他比她还断然。

    “怎么没有，你怎么知道？也许在妙境之外，就有人在等我回去，这里不属于我。”

    “没人等你，你不必胡思乱想，好好修炼，你筑基结丹后直接飞升，这在凡人中也属罕见，不要浪费了你的仙骨。”

    皎然立刻抓住漏洞，“他们说我生来就在妙境，可你又说我是凡人飞升，说明我是来自凡尘，根本不是妙境的族人。”

    眼看对不上谎言了，他就开始有些恼羞成怒，“你该回去了。”

    皎然道，“话你还没说清呢，去哪儿？”

    他回转身来，静静地看着她。

    他这种眼神像是认识了她很久，不是看向陌生人的样子。

    皎然试探道，“你我是不是相识多年，彼此已可算是故人？”

    他微一思忖，“是又如何？”说完之后，便要走了。

    皎然惨然一笑，道，“你们全都在欺骗我。”

    他也有些难受，“成仙不好？做凡人有什么意思？”

    “我已经忘了做凡人的感觉，如何知道做仙人更好？”

    他觉得也是，可是他却说，“有一次，在你还是凡人之时，你告诉我，你后悔离开这里回到凡间，凡间尽是背叛，伤害，悲伤。”

    皎然呆了半晌，“我当真那么说过？”

    他说是啊，手腕一动，掌中出现一个金铃，皎然还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转眼，那金铃便系在她手腕上了。

    皎然不解，“干嘛给我戴上这个？”

    他指了指远处，皎然疑惑，走到了他指向的地方。

    结果下一刻，他手腕上晃动一只玉铃铛，皎然手腕的金铃便随之叮铛作响。

    铃声清越，走了数步的皎然立刻被传送回来。

    “这是什么？”

    “步音铃。”

    “怎么会有这样的玩意儿？”

    “你的捆仙绳也是我做出来的玩意。”

    皎然道，“你是剑修还是器修？”

    “都不是，丹修。”

    他望着皎然手腕中的金铃，“这铃铛一动，你在多远的地方，我都能感应得到。”

    皎然先是不禁大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神器，但转念便暴躁起来，“你是怕我逃跑，要用这个禁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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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修为尚且弱，我是怕你遇险，铃声一响，我便可知道你在哪里。”

    皎然大笑接口道，“你们这些鱼龙妙境的人，都极虚伪，你就更坏了，这就好像在飞鸟翅膀上系了金铃，只要雀鸟一想远飞，金铃之声大震，你便能立刻将我抓回笼中。”

    他轻轻一笑，“那你还想不想回人间？”

    皎然大喜，“你要送我回去？”

    “继任大典还有一些时候，你可返回凡尘去找那个人，与我们第一次约定的一样，等那人寿元已尽，你便要回来。”

    “我何时和你约定了？”

    他想起她即将回到他的身边，笑容一敛，立刻染上了一种沉重的忧郁，但强留她也没用，还不如替她遮掩着，等到她俗世之情了结。

    他也不禁长叹一声，默然无言，上前握住了皎然的手。

    皎然扯回自己的手，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道，“我回来一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说话间，他们已双掌交握。

    一股先是温热后变炙热的感觉注入她手掌中，自她手掌浸透她四肢。

    “小皎儿——”

    “皎然——”

    “阿然——”

    “皎然！”

    “皎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啊，皎然……”

    “不要，皎然！”

    “皎然，快些醒来吧。”

    “是我不好，皎然——”

    “我的——小皎儿——”

    ……

    一眨眼二十多年的记忆便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见她陷入沉思，他慢慢收回了手，“记住，不要作恶，你要回去的话，我会暂时封住你的法力，你的武功还在，足以应对江湖上的危险，不要摘下金铃，未免你在凡间的寿元比他还短，我会给你两条命，如果两条你都用掉了，你就再也不许想着逃跑，乖乖回来做新一任的妙境主人。”

    皎然心头一动，“你回来是担心我私自逃跑被罚是不是？那你要让我走水路回去？”

    他一丝微笑掩住了脸上的黯然，“回去吧，的确有人在等你，如果错过了他，你可能此后修炼的每一个想起他的瞬间都会无法心静。”

    “凤凰雏的心脏交换的一颗心，是师姐的心还是穆衿？”她想要知道活着的人是师姐还是穆衿。

    实际上，她并不想立刻知道答案，甚至是有些害怕，因为如果得知答案，她就要为另一个她在乎的人伤心难过，她无法选择。

    “你回去后，便知道了，去吧，记住，妙境的人只是面上凶狠，但凡人最是两面三刀，性情卑劣，坏的凡人比好的凡人多得多，你只记得这个就行，不要轻信人。”

    皎然无所谓地摆着手，“行了行了，你一天凡人都没当过，我可做了二十多年的凡人呢，比你在行。”

    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交换心活下来的那个人，会长命百岁吗？”

    “天机不可泄露，你还回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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