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没过额头，窒息感是如此强烈，仿佛她的灵魂与肉体一样沉重，如此真实的存在着，活着又死去。

    海水涌动的声音冲击着鼓膜，祛除了所有杂音，将世界圈定在她的周身，孤独又寂静。

    在到达海底之前她的灵魂会先被溺死，这里没有出路，她没有被邀请。

    可她应该知道邀请函是怎样的不是吗？她在心里一遍遍地描绘着那个将她拉入这神秘历程的阵印，那与神明连接的符号。

    祂会察觉不够虔诚的信徒吗？亦或者凡人在祂眼中都差不多。至高无上的存在怎么会施舍给蚂蚁眼神呢？

    俄薇听到了遥远的水面上传来的声音，光芒停留在浅层，海水波光粼粼。

    灵魂通向过去的门朝她打开了。

    她努力摆动着双臂朝上游去，灵魂体无法动用魔力的情况下，她呛了好几口水，终于重新见到光明。

    她趴在沙滩上，胳膊上沾着湿漉漉的沙子，发丝黏成一片片，看起来狼狈不堪。

    海水的冰冷浸透骨髓，带来白昼的光明并未驱散身上的阴冷。

    俄薇抬头看向天空，原本该是太阳的位置此时是一圈灰暗的阴影。优比昂女神从最开始就存在，却并不停留在记忆里。

    海岸的人没有看到俄薇，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可悲的异乡客。

    俄薇看到了很多很多人，才发现壁画上的描绘其实很形象，人们穿着俄薇无法理解的服装风格，说着她听不懂的言语。

    这里的天气明媚，海风有些猖狂，将腥味染到每一个人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很明显地出现了色差，完全看不出以后这里会是一片雪原。

    他们的生活很简单，在这个时间段，人类第一需要解决的是食物问题，还分不出更多精力用于社会阶层的分化。

    身上的水仍然没有要干的意思，俄薇就好像带着vr眼镜看了一会人来人往，走了两步开始分神。

    就像是曾经的一次假日，她约了同学去看电影，坐在电影院里本该安心地享受这个周末，却控制不住地去想那天要出的考试成绩。

    她原来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冷静。

    她以为自己能够毫不在意地告别然后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孤身一人的时间太长，她都快忘了该如何敞开心扉。

    她不是恶魔，却也在漫长的自我封闭中忘了该如何爱人，如何被爱。

    她曾以为冷水中的时间便是她的全部，即便没有死在宿舍，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孤独终老。

    新生对她来说是冷饮棍上买一送一的馈赠，不是必须品，只是弃之可惜。

    唯一吸引她的是“为什么”“怎么会”这些课本上的哲学家们永远解答不了，而人类一直好奇的问题。

    所以她想，反正也死过一次又活了一遍，这一趟与其在车票上写下终点站的名称不如继续她未完成的研究。

    于是她走过了这么多路，有了能聊天的朋友，有了敬爱的师长，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夹杂着疑虑。

    所以她想，她会尽力去活，不过“尽力”并不等同于“必须”。

    在必刷题出现时，尽力便失去了作用。

    但俄薇不觉得做出这个决定她会后悔，只不过是按照优先级的顺序选取了较高的一项。

    利益是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代价似乎只是这一趟旅程短暂了些，可是这本就是“买一送一”的意外之喜，对别人也没有什么损失。也许会有人会为她难过一段时间，但他们的未来一定比她存在的记忆要长。

    可是她的死亡真的不会在别人心口留下疤痕吗？

    是恶魔劣性的引诱也好，是两人都无所适从的陌生情绪也罢，她的生命会对他很重要吗？她不知道。

    但当她走在沙滩上，与穿过她身躯的人们互为虚影不可触碰，一个人停留在这段记忆里前后皆无所依无所往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她在想，是骗子也无所谓，那颗心送给他又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在乎被别人嘲笑，也受过该受的伤了。

    比起麻木，她宁愿痛苦。

    只是好可惜，她的人格已然被塑造了那么多年，即便换了一张车票还是迟钝地晚了一步。

    身旁的人们说着上古的语言，俄薇听不懂，只看出了笑意、听到了欢呼。

    她定睛看过去，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人躺在一个水棺中，身上贴满了树皮，看起来与埃及的木乃伊有几分相似。

    他的亲人们围成一个半圆在水棺旁边，靠近头部的位置被空了出来，但是看人们的神情，那里原本应该站着一个人。

    俄薇想起了那幅壁画与坐在壁画前的那位祭司打扮的人。他也没有停留在记忆里，而是去往了神所在的城堡，守在仪式的绘画前标志了入口和一切的开始。

    即便隔着一层树皮也能看出水棺中的人毫无意外地已经死了。

    这会是那场复活仪式吗？

    俄薇听到了自空地传来的声音，明明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却莫名地对应上了壁画旁边他们看不懂的那几行字，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触动。

    不知道是不是灵魂体的影响，她能感受到一些微弱的魔力流动，但这种程度的魔力连最简单的咒语也无法使用，只会在某些难以控制魔力的小孩身上发现，而且多是在他们情绪激动的时候。

    如果说这样的魔力便可以使人死而复生，那么死亡的代价可太小了。

    而俄薇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水棺里的人没有睁开眼露出冰蓝的冷意，也没有露出异灵的獠牙。

    这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葬礼，如果不是俄薇又等了三天后看到这个人重新出现在人群中，在阳光下过着如往常一样的生活。

    俄薇立马去查看了棺中的尸体，并没有变化，同时不是她的错觉，周围人的身影似乎变淡了，如同那个重新出现的人一样。

    俄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在光芒下颜色很浅，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最初的最初，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飘渺的梦境，来源于活者对于死者最诚挚的祝愿，和对生死最美好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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