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明的伤痕

    雨水敲打着安全屋的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沈墨铮将陌玄霄扶到沙发上，白发男人沉重的身躯几乎压垮了他。近距离下，他能闻到陌玄霄身上那股雪松香下掩盖的血腥气——不是人类血液的铁锈味，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原始的气息，像是神庙中焚香混合着金属的味道。

    "医药箱在哪？"沈墨铮问，声音因紧张而嘶哑。

    陌玄霄虚弱地摇头："没用……人类的药物……对系统伤害无效……"

    沈墨铮没理会，径直走向浴室。翻找抽屉时，他的手微微发抖。码头上那团有眼睛的黑雾、林蟒爆裂的左眼、地面上燃烧的蓝色火焰……这些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作为一名刑警，他习惯用逻辑和证据拼凑真相，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嘲笑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医药箱里只有基础的急救用品。沈墨铮抓起纱布、酒精和胶带回到客厅，发现陌玄霄已经脱下了黑色长袍，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丝质衬衫。衣服后背被腐蚀出一个大洞，露出下面惨不忍睹的伤口——灰白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焦黑的纹路，像是被闪电击中后的树皮，边缘处渗出金色的液体。

    "转过去。"沈墨铮命令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强硬。

    陌玄霄微微挑眉，但还是顺从地转身。当沈墨铮看清他完整的后背时，呼吸为之一窒——那不仅仅是今晚的伤口，整个背部布满了类似的焦痕，新旧交错，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渗血，形成一个诡异的网状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这些……都是系统惩罚？"沈墨铮的声音发紧。

    陌玄霄轻轻点头，白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每次干预因果……都会留下痕迹。"

    沈墨铮用酒精浸湿纱布，手悬在半空却迟迟不敢触碰那些伤口："这会……疼吗？"

    "比电击轻多了。"陌玄霄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伤势，"动手吧。"

    纱布接触到伤口的瞬间，陌玄霄的背部肌肉骤然绷紧。沈墨铮看到一滴金色血液顺着脊椎滑下，消失在裤腰处。他尽量放轻动作，但伤口面积太大，有些地方的腐蚀已经深达肌肉层。

    "为什么？"沈墨铮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就为了……保护我？"

    陌玄霄沉默了一会儿。窗外雨声渐大，安全屋的老旧水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还记得你在书房看到的那些琥珀吗？"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每一世，我都看着你死去。有时是枪伤，有时是疾病，有时只是……一场意外。"他顿了顿，"这一世，我决定不再旁观。"

    沈墨铮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纱布。那些琥珀——封存着血迹和弹壳的琥珀，每一颗都代表着他的一世轮回。这个念头本该让他恐惧或质疑，但奇怪的是，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却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仿佛他早已知道这个事实，只是暂时遗忘了。

    "所以这个'系统'……"沈墨铮小心地继续包扎，"它是什么？为什么要惩罚你保护我？"

    陌玄霄突然转身，动作快得不似人类。沈墨铮猝不及防，手指擦过一道新鲜的伤口，沾上了金色血液。接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能量从接触点炸开——

    纯白的空间无边无际……陌玄霄被银色锁链束缚在半空……闪电般的能量鞭打在他裸露的背部……"违反规则第437条……干预目标人物命运轨迹……惩罚等级提升至七级"……锁链收紧,陌玄霄仰头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

    幻象戛然而止。沈墨铮踉跄后退，撞翻了茶几。水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溅。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那滴金色血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他的皮肤。

    "你……看到了？"陌玄霄问，银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更加非人。

    沈墨铮点头，心脏狂跳不止："那个白色空间就是系统？"

    "系统的审判厅。"陌玄霄纠正道，"每个任务者违反规则时都会被传送到那里接受惩罚。"

    "任务者？"沈墨铮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词汇，"你是说，像你这样的……存在还有很多？"

    陌玄霄的表情变得复杂："曾经很多。现在……只剩下我和少数几个还在活动。"他试图站起来，却因疼痛而皱眉，"我们需要换个地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等等。"沈墨铮拦住他，"你还没解释清楚。什么是任务者？系统又是什么？为什么它要控制我的……轮回？"

    陌玄霄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抬起右手，菩提手串上的珠子微微发亮："系统是维持多元宇宙平衡的机制。任务者是被选中执行各种任务的特殊存在——收集能量、修正时间线、观察关键节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而我接到的任务是……"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从陌玄霄的菩提手串上发出。珠子剧烈震动，散发出危险的红光。陌玄霄的表情瞬间变得警觉："他们找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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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

    "归墟的清除小队。"陌玄霄一把抓起黑色长袍披上，"比林蟒更高级别的执行者。"

    沈墨铮迅速收拾好证件和那把银色匕首。他的刑警本能全面苏醒，尽管面对的是超自然敌人，但逃避追捕的程序是相通的。他跟着陌玄霄走向安全屋的后门，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进卧室。

    "你在干什么？"陌玄霄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

    沈墨铮从枕头下取出配枪——虽然对黑袍人可能无效，但至少让他心理上更有准备。当他跑回走廊时，前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门框都在震动。

    "走！"陌玄霄抓住他的手腕向后门拖去。

    两人冲进安全屋后方的小巷。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朽味。沈墨铮跟着陌玄霄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行，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不是人类的脚步声，而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不规则的响动，像是多足动物在硬地面上爬行。

    "别回头。"陌玄霄低声警告，"跑就是了。"

    沈墨铮的左脚踝开始刺痛，那颗钢钉仿佛在骨头里燃烧。他咬紧牙关跟上陌玄霄的步伐。转过一个拐角后，陌玄霄突然停下，将沈墨铮推到墙边，自己挡在他前面。

    "闭上眼睛。"他命令道，"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睁开。"

    沈墨铮刚闭上眼，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陌玄霄的菩提手串发出刺耳的嗡鸣，紧接着是一声非人类的尖啸——高频率的、充满痛苦的声音，像是某种动物被活活烧死时的惨叫。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另一种更加古怪的气味，像是烧熔的金属混合着腐烂的花朵。

    "可以了。"陌玄霄的声音比平时更加虚弱，"我们得抓紧时间。"

    沈墨铮睁开眼，看到巷子地面上有一大片焦黑的痕迹，形状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正缓缓化为灰烬。陌玄霄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又渗出了金色血液。

    "那是什么东西？"

    "清除者。"陌玄霄擦去嘴角的金色液体，"系统的爪牙。专门处理……出格的任务者。"

    他们继续前行，最终来到一辆黑色轿车前。陌玄霄用指尖轻触车门，锁应声而开。沈墨铮注意到他的指尖泛着淡淡的金光。

    "去哪？"沈墨铮系好安全带问道。

    "更安全的地方。"陌玄霄启动车子，"我的……私人住所。"

    车子驶离城区，向郊外的山区行进。沈墨铮透过车窗看着逐渐远去的城市灯火，思绪万千。今晚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特别惊讶，仿佛内心深处一直知道这些超自然现象的存在，只是理性思维将其压抑了。

    "你的血……"沈墨铮突然开口，"为什么我能吸收它？在安全屋，那滴血融进了我的皮肤。"

    陌玄霄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因为我们的灵魂已经……纠缠太久了。九世轮回，我的能量早已渗入你的灵魂结构。"

    "所以那些幻象……是我前世的记忆？"

    "部分是记忆，部分是预知。"陌玄霄的声音低沉，"你的能力正在觉醒，比预期的要快。"

    沈墨铮想起自己在码头上看到的画面——蓝色集装箱、枪口的火光、自己倒在血泊中……那会是未来吗？如果是，为什么陌玄霄不直接阻止它发生？

    "如果我注定要死在这一世，"他直视前方黑暗的道路，"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保护我？反正还有第九世，不是吗？"

    车子猛地急刹。沈墨铮因惯性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拉回座位。陌玄霄转过头，银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完全变成了金色，像是两轮微型的太阳。

    "不要。"他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多重音层的叠加，像是千万人同时开口，"不要轻易谈论死亡。尤其是你的。"

    沈墨铮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在那双非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执念，强烈到令人心痛。

    "抱歉。"他轻声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愧疚。

    陌玄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了银灰色。他重新启动车子，声音恢复了人类的频率："睡一会儿吧。到了我会叫你。"

    沈墨铮确实疲惫不堪。连续的能力爆发、逃亡和情绪冲击耗尽了他的体力。他靠在车窗上，意识逐渐模糊。在睡梦的边缘，他似乎听到陌玄霄哼起一首奇怪的歌谣，歌词是某种古老的语言，旋律却莫名熟悉，像是很久以前有人为他唱过……

    "睡吧，我的小战士……第九世将是我们最后的赌注……"

    沈墨铮陷入沉睡，梦境如潮水般涌来——

    炮火连天的战场……他穿着防弹衣，手持相机……爆炸的气浪将他掀翻……胸口剧痛……鲜血从弹孔中涌出……视线模糊……然后是一抹白色……陌玄霄跪在他身边，面容比现在年轻……手指按在他的伤口上……"这次我不会迟到"……撕开自己的衣袍，露出胸口……手指如刀般刺入自己的胸膛……抽出一根发光的骨头……按进他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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