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预见死亡的眼睛

    雨水拍打着车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沈墨铮盯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肩的伤疤。副驾驶座上，陌玄霄的白发在昏暗的车内依然醒目，如同一盏不会熄灭的灯。

    "往左拐。"陌玄霄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走小路过河。"

    沈墨铮转动方向盘，警车驶入一条狭窄的巷道。自从离开那间安全屋，他们已经换了三辆车，绕了大半个江林城。后视镜里，几只乌鸦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远的距离，血红的眼睛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那些鸟——"

    "别管它们。"陌玄霄打断他，右手按在菩提手串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专注开车。"

    沈墨铮瞥了一眼导航仪——他们正在前往最新一起命案现场，局长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男性受害者。按理说，作为被停职调查的刑警，他不该出现在犯罪现场。但陌玄霄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搞到了一张特调令，让他以"专案顾问"的身份参与调查。

    "到了现场别碰任何东西。"陌玄霄说，银灰色的眼睛盯着前方，"尤其是受害者的左手腕。"

    沈墨铮皱眉："又是那个纹身？"

    "不只是纹身。"陌玄霄的声音变得更低，"归墟的信徒死后，身体会成为媒介。触碰他们可能触发'回响'。"

    "什么回响？"

    "死亡瞬间的记忆。"陌玄霄转过头，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你不会想体验的。"

    车子驶出巷道，眼前突然开阔。河对岸停着几辆警车，蓝红相间的警灯在雨中晕染开来，像被打翻的颜料。警戒线围住了一栋废弃的仓库，几个穿雨衣的警员站在门口。

    沈墨铮停好车，伸手去拿后座的外套。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太阳穴炸开，他闷哼一声，眼前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生锈的铁钩、滴血的手指、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沈墨铮？"

    陌玄霄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一股暖流涌入体内，驱散了那些幻象。沈墨铮喘着气，发现自己的手指深深掐进了方向盘里，指节泛白。

    "刚才那是……"

    "预视。"陌玄霄的眉头紧锁，"你的能力开始苏醒了。"

    沈墨铮想说这太荒谬了，但那些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到他能闻到幻象中血腥味。更奇怪的是，那些画面给他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他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不是在这一生，而是在某个遥远的、被遗忘的时空中。

    "深呼吸。"陌玄霄递给他一块黑色手帕，"鼻血。"

    沈墨铮这才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他接过手帕，布料触感异常柔软，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擦拭时，他注意到手帕一角绣着一个精致的金色符号——与陌玄霄菩提手串上的纹路相似，但更加复杂。

    "走吧。"陌玄霄已经下车，撑开一把纯黑的长柄伞，"跟紧我。"

    雨势渐大，沈墨铮小跑几步躲到陌玄霄的伞下。白发男人比他高出半个头，行走时袍角翻飞，却不沾半点雨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保护着他。靠近了，沈墨铮能闻到那股特殊的香气——雪松混合着古老金属的气息，底下还藏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血腥味。

    "李队。"沈墨铮向警戒线旁的警官点头示意，"什么情况？"

    中年警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沈警官？你不是在病假吗？"目光移向陌玄霄，更加困惑，"这位是……"

    "总局特聘顾问。"陌玄霄亮出一张黑色证件，上面的徽章闪着暗金色的光，"现场保持完整了吗？"

    李队盯着证件看了几秒，眼神突然变得恍惚："完……完整。法医刚到，等你们一起进去。"

    沈墨铮敏锐地注意到李队的异常反应——就像被催眠了一样。他看向陌玄霄，后者已经收起证件，表情平静如水。

    "你对他做了什么？"

    "小把戏。"陌玄霄低声回答，"人类的意识很容易被影响，尤其是当他们认为自己在跟权威对话时。"

    仓库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另一种更加刺鼻的气味——铜锈般的血腥气。几名鉴识人员围在最里面的角落，闪光灯不时亮起。

    沈墨铮跟着陌玄霄穿过杂乱堆放的货箱，逐渐看清了现场——一个中年男性被钉在墙上，双臂张开，胸口插着一根生锈的铁钩。最诡异的是，死者的嘴角被割开至耳根，形成一个夸张的"笑脸"。

    "和之前几起不一样。"沈墨铮低声说，"之前的受害者都是被电击后刺穿心脏，没有这种……仪式性的布置。"

    陌玄霄没有回答。他站在距离尸体两米远的地方，银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中泛起一丝金光。沈墨铮突然注意到，陌玄霄右手腕上的菩提手串正在轻微震动，珠子相互碰撞，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清脆声响。

    "别靠近。"陌玄霄突然抓住沈墨铮的手腕，"现场有残留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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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铮刚想说什么，一阵眩晕突然袭来。眼前的场景扭曲变形，仓库的墙壁如液体般流动，所有人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陌生的画面——

    黑暗的房间……摇曳的烛光……一群人跪在地上，吟诵着听不懂的咒语……中央的祭坛上躺着一个人形，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顺着祭坛上的凹槽流淌，形成一个眼睛的图案……

    "沈墨铮！"

    现实猛然回归。沈墨铮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抱头，鼻腔里满是血腥味。陌玄霄半跪在他面前，一只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另一只手紧握菩提手串。周围的警员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

    "我没事。"沈墨铮挣扎着站起来，接过陌玄霄递来的手帕擦拭鼻血，"只是……突然头晕。"

    陌玄霄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恢复平静。他转向李队："受害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初步判断是张明远，45岁，前'黑蝎'集团财务主管。"李队翻看记录本，"三年前那场大案后失踪，没想到……"

    沈墨铮的呼吸一滞。张明远——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三年前的卧底行动，正是这个人发现了他的身份，向陈枭告密。而现在，他死了，以一种近乎献祭的方式。

    "左手腕。"陌玄霄突然说，"检查了吗？"

    法医助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死者的左手："有个纹身，但很奇怪……"他凑近观察，"像是个眼睛的图案，但有一部分消失了。"

    沈墨铮忍不住上前一步。就在他目光接触到那个纹身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击中他的胸口。他踉跄后退，眼前再次闪现画面——

    张明远跪在地上求饶……一个穿黑袍的人影站在他面前……寒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黑袍人转身，露出半张脸，左眼下方有一道蛇形疤痕……

    "啊！"沈墨铮抱住头，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感觉有人将他拖离现场，冷空气扑面而来，然后是陌玄霄的声音，遥远而焦急：

    "呼吸，跟着我呼吸……"

    沈墨铮努力聚焦视线，发现自己坐在警车后座，陌玄霄的双手捧着他的脸。白发男人的眼中金光流转，那些光芒如同活物般流入沈墨铮的瞳孔。疼痛逐渐减轻，但幻象留下的震撼却挥之不去。

    "你看到了什么？"陌玄霄问，声音异常紧绷。

    "杀他的人……"沈墨铮喘息着，"左眼下有蛇形疤痕……"

    陌玄霄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松开沈墨铮，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菩提手串："林蟒。归墟的'执行者'。"

    "你认识他？"

    "曾经是我的……部下。"陌玄霄的声音低沉，"看来他们开始清理知道太多的人了。"

    沈墨铮敏锐地捕捉到那个过去时："部下？你到底是谁？那个'归墟'又是什么组织？"

    陌玄霄沉默片刻，突然抓住沈墨铮的手，按在自己的菩提手串上："看吧，既然你已经能接收回响了。"

    接触的瞬间，沈墨铮的视野再次扭曲。这次的画面更加宏大，更加古老——

    巍峨的神殿矗立在云端……无数信徒跪拜……高座上的白发神明手持权杖，眉心血色神纹熠熠生辉……神殿门楣上刻着两个古老的文字：归墟……

    画面突变。神殿崩塌，神明坠落凡间……一个年轻男子接住了他，那张脸……是沈墨铮，却又不是现在的他……

    幻象戛然而止。沈墨铮猛地抽回手，心脏狂跳不止："那是……你？"

    陌玄霄的嘴角渗出一丝金色血液，右手腕上的焦痕更深了："曾经的我。归墟是我的神殿，信徒们称我为'湮灭之主'。"

    沈墨铮的大脑一片混乱。神明？神殿？这太荒谬了，但那些画面中的情感却真实得可怕——崇敬、背叛、坠落……还有那个接住神明的年轻人眼中的坚定。

    "为什么是我？"沈墨铮声音嘶哑，"为什么我能看到这些？"

    陌玄霄用拇指擦去嘴角的金色血液，目光复杂："因为你曾经承诺过，会接住坠落的我。九世轮回，这个承诺从未改变。"

    警笛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几辆黑色suv疾驰而来，停在仓库门口。车门打开，十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迅速散开，封锁了现场。

    "总局特别行动处。"陌玄霄眯起眼睛，"我们该走了。"

    "等等，那些画面——"

    "不是现在。"陌玄霄拉开车门，"他们中有归墟的眼线。"

    沈墨铮还想追问，一阵剧痛突然从左脚踝窜上脊椎。他倒吸一口冷气，眼前闪过一个全新的画面——

    黑夜中的码头……集装箱间穿行的人影……枪口的火光……自己倒在血泊中……陌玄霄跪在身边，从胸口抽出一根发光的骨头……

    "沈墨铮？"陌玄霄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又看到了什么？"

    "码头……"沈墨铮抓住陌玄霄的手臂，"有人会在码头被杀……我也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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