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寒冬,仿佛一头永不餍足的白色巨兽,用它冰冷的气息持续舔舐着这座千年古都的每一寸肌肤。
窗外,鹅毛大雪无声地飘落,给本就肃穆庄严的城市披上了一层愈发厚重的、令人窒息的银装。
克里姆林宫的红星在纷飞的雪幕后若隐若现,涅瓦河宽阔的河面早已被坚冰封锁,像一条巨大的、失去生命的灰白色绶带,蜿蜒穿过城市的心脏。
河岸两侧,那些承载着厚重历史的巴洛克式建筑、坚固的斯大林式高楼,此刻都沉默地矗立在风雪中,轮廓模糊,只留下窗户里透出的、如同困兽眼眸般昏黄的光点。
fsb总部大楼深处,一间弥漫着浓烈烟草、陈旧纸张和电子设备特有臭氧味的办公室里,彼得罗夫少将正深陷在情报泄露案的泥沼之中。
他面前的宽大实木办公桌上,铺满了加密文件、技术分析报告和七张放大的照片——
这是从车里雅宾斯克gti情报处技术分析中心泄密案中,经过数轮严苛的内部审查、测谎仪筛查和数字足迹追踪后,最终圈定的五名高度嫌疑人。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牵连着复杂的背景、可能的动机和足以致命的背叛。
彼得罗夫将军指间夹着一支早已熄灭但烟灰犹存的高希霸雪茄,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烦躁,用力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灰蓝色的眼眸里,此刻没有惯常的锐利如鹰隼般的洞察力,而是布满了熬夜带来的猩红血丝,以及一种深陷谜团、被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的、冰冷的疲惫与愤怒。
他拿起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甚至有些懦弱的技术分析员伊戈尔·谢苗诺夫。
指尖划过照片上那人躲闪的眼神。
“伊戈尔……图拉兵工厂工程师的儿子,背景清白,但去年妻子罹患罕见病,账户里多了一笔无法解释的海外汇款……”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他又拿起另一张:
安娜·沃尔科娃,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性,gti内务处派驻中心的行政主管。
“安娜……前夫是能源寡头,破产后自杀,她对体制心怀怨恨?还是被哈夫克的‘银弹’击中?”
他眉头紧锁,照片被重重按在桌上。
第三张:
年轻的程序员德米特里·波波夫,有着天才般的代码能力,却性格孤僻。
“德米特里……网络幽灵,安那其,他的加密通讯频道里藏着什么鬼?”
第四张:
安全主管瓦西里·彼得连科,退役特种兵,履历辉煌。
“瓦西里……我的老部下?不,不可能……”
彼得罗夫的手指在照片上停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最后一张:
化学分析师叶莲娜·费多罗娃,沉默寡言,但专业能力极其扎实。
“叶莲娜……她的弟弟在远东前线失踪,被判定为叛逃?哈夫克的要挟?”
五个名字,五张面孔,五条可能的背叛之路,如同五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彼得罗夫的心头。
他反复翻看着照片,试图从那些或躲闪、或平静、或桀骜、或麻木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泄露秘密的痕迹。
窗外的风雪声似乎更大了,呜咽着拍打着厚重的防弹玻璃,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该死!”
彼得罗夫猛地将手中的照片摔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烦躁不安的阴影。
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空气和这该死的僵局让他几乎要爆炸。
他需要清醒,需要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哪怕只有片刻。
没有叫副官,也没有通知警卫,彼得罗夫将军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厚重呢子军大衣,裹在身上,又拿起那几份最关键的嫌疑人心理评估报告塞进大衣口袋,戴上那顶标志性的黑色皮帽,像一头被囚禁太久的西伯利亚棕熊,沉默而压抑地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执勤的卫兵看到他阴沉的脸色,立刻挺直脊背,连呼吸都放轻了。
没有坐车,他拒绝了司机,独自一人,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不远处的涅瓦河畔。
风雪立刻将他包围,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疯狂地钻进他大衣的缝隙,抽打着他裸露的皮肤。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刀割般的痛感,却也奇异地暂时压制住了他胸中翻腾的怒火和焦虑。
涅瓦河畔的步行道早已被积雪覆盖,空无一人。
巨大的冰面反射着城市黯淡的光污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蒙蒙的铅色。
远处,彼得保罗要塞的尖顶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柄指向灰暗苍穹的黑色利剑。
但是,密集的泡防御塔阵,把尖顶衬托得仿佛玩具。
彼得罗夫沿着河岸慢慢走着,靴子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单调而孤独的“咯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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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那几张照片,借着远处路灯昏黄的光线,再次凝神审视。
风雪吹拂着照片,也吹拂着他帽檐下的白发。
谢苗诺夫躲闪的眼神……
沃尔科娃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讥诮……
波波夫镜片后空洞的视线……
彼得连科坚毅却似乎隐藏着阴影的脸庞……
费多罗娃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
背叛者到底是谁?
动机是什么?
车里雅宾斯克泄露出去的情报,最终流向了哪里?
会对北极防线,甚至对整个gti的东线战略造成怎样的毁灭性打击?
一个又一个问题,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在他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破案,而是在一片由谎言、猜忌和背叛构成的流沙中挣扎,越陷越深。
就在他全神贯注,几乎要将谢苗诺夫的照片盯穿,试图从那懦弱的表象下挖出隐藏的恶魔时——
嗡!嗡!嗡!
他贴身口袋里的、那部只有极少数人能拨通的加密卫星电话,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震动声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极其微弱,却像一道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彼得罗夫沉浸在案情中的思绪!
他身体猛地一僵!
在这种时刻,这种地点,这部电话响起,只意味着一件事——
有最高优先级、极其紧急、甚至关乎生死的要事发生!
而且,能打通这个号码的人,屈指可数!
彼得罗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掏出电话,屏幕上没有任何号码显示,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加密标识。
他毫不犹豫地划开接听键,将冰冷的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拢住大衣,试图隔绝风雪带来的杂音。
“彼得罗夫。”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风雪的气息。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熟悉无比、此刻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颤抖的声音——
是他最信任的老战友、fsb医疗总局的负责人,格里高利·伊万诺维奇·索科洛夫中将!
“是我,格里高利!”
索科洛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语速极快,“上帝保佑!奇迹!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她醒了!佐娅!佐娅·庞琴科娃!她醒了!就在刚才!”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彼得罗夫的脑海中炸响!
他整个人瞬间僵立在风雪肆虐的涅瓦河畔,如同被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冻成了冰雕!
手中的照片无声地滑落,飘散在冰冷的雪地上。
佐娅·庞琴科娃?
那个从基洛夫军事医学院化学系出来的天才少女?
那个在训练场上能用最简陋的材料调配出致命毒剂和强力炸药的“化学巫女”?
那个在实战演习中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战术愚蠢、却被他视为最得意特种作战学生的倔强姑娘?
那个……
在2037年年初,高加索地区战斗中,为了掩护战友撤离,被哈夫克发射的152榴弹炮近失弹的恐怖冲击波狠狠掀飞,头部遭受重创,被初次战场巡查队判定为“阵亡”、军籍牌都被收走的佐娅·庞琴科娃卫生勤务上尉?!
后来,是索科洛夫中将亲自带领的二次战场医疗巡查队,凭借着最先进的生物信号探测仪,才在尸堆和废墟边缘那几乎不可能有生命迹象的角落,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心跳!
她竟然还活着,像一个被彻底摔碎的瓷娃娃,靠着最后一点顽强的生命力吊着最后一口气!
她被以最快的速度、动用最高级别的医疗资源送回莫斯科。
诊断结果残酷得令人绝望:重度颅脑损伤,弥漫性轴索损伤,脑干功能严重受损……
最好的脑外科专家会诊后也只能摇头,判定她苏醒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最好的结果也是永久性植物状态。
她成了gti档案里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名字,一个被战争无情吞噬的天才,最终被安置在莫斯科远郊那座专门接收最严重战场创伤、被称为“活死人墓”的“红星”军人特别疗养院里。
彼得罗夫曾去看过她几次。
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的管子,曾经充满活力、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一个精致而易碎的蜡像。
唯有床边那些连接着她头颅、闪烁着幽微光芒的第三代“relk”脑机接口设备,还在冰冷地显示着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生命曲线,证明着这个躯壳里还有一丝灵魂未曾彻底消散。
而现在……索科洛夫告诉他……她醒了?!
“格里高利……你……你确定?!”
彼得罗夫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颤抖,几乎被呼啸的风声淹没。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刺痛来确认这不是一个因过度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千真万确!阿列克谢!我就在她的病床前!”
索科洛夫的声音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医者见证奇迹的狂喜,“生命体征监控仪在半小时前出现剧烈波动!脑电活动从深度抑制的delta波突然跃升到接近清醒的beta波!我们立刻进行了全面检查!她的眼睛……上帝啊,她的眼睛睁开了!虽然还很迷茫,没有焦距,但她确实醒了!是第三代relk!一定是持续的神经刺激和修复起了作用!医学奇迹!这是真正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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