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高原的寒风,进入十二月后,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温和的面具,露出了凛冬的狰狞獠牙。
呼啸的北风如同无数冰冷的剃刀,裹挟着细密的雪砂,日夜不息地切割着训练基地暴露在外的每一寸钢铁、岩石和肌肤。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而厚重的幕布,将稀薄的阳光彻底隔绝。
群山褪去了最后的枯黄,披上了皑皑的银装,沉默而肃杀地矗立在基地四周,如同巨大的、冰冷的白色墓碑。
跨年夜的钟声,在这片铁与血淬炼的荒原上,显得遥远而虚幻。
没有绚烂的烟花,没有温暖的聚会,只有营房里昏黄的灯光在风雪中摇曳,映照着特战干员们疲惫却依旧警惕的脸庞,以及电台里传来的、来自遥远城市模糊不清的节日播报,更添几分孤寂。
新年,在刺骨的严寒和紧张的训练节奏中,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大雪,终于来了。
不是温柔的雪花,而是狂暴的、铺天盖地的雪暴。
狂风卷起地上沉积的粉雪,混合着天空降下的鹅毛大雪,形成一片混沌的、咆哮的白色旋涡。
能见度骤降到不足十米,整个世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雪粒疯狂抽打物体的噼啪声,以及一片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惨白。
训练基地仿佛一艘在白色怒海中挣扎的孤舟,随时可能被这天地之威彻底吞没。
然而,对于苏媛和基地里所有渴望证明自己的特战干员来说,严寒和暴雪,只是淬火的又一道工序。
在过去的短短时间里,苏媛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了最高温熔炉的铁胚。
空降兵科目如同一套套沉重的模具,反复锤打、挤压着她的极限。
她经历过在模拟舱里,被高速旋转的离心机甩得五脏六腑几乎移位,胃里翻江倒海,眼前发黑,却死死咬住牙关,直到教官喊停才敢松开紧握的把手,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作训服。
她经历过在离机平台,顶着凛冽的寒风,反复练习离机动作。
身体被沉重的伞包和外骨骼压得几乎直不起腰,每一次向前扑倒、翻滚、模拟开伞姿态,都像是一次与地心引力的殊死搏斗。
膝盖和手肘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磕碰得青紫一片,作训服磨破了口子,渗出血丝,混着汗水和冰碴,黏在皮肤上,又冷又痛。
她经历过夜间低空渗透训练。
在漆黑如墨、只有微弱星光和夜视仪惨绿视野的荒野中,背负着沉重的装备,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脸颊,积雪深及小腿,每一步都耗尽全力。
冰冷的汗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沉重的呼吸在面罩里凝结成冰,阻碍着氧气;
脚下的地形复杂多变,随时可能踩空滑倒。
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利用外骨骼的hud扫描环境,规避“敌方”布置的红外传感器和模拟雷区,在绝对的寂静中完成指定路线,精神和肉体都绷紧到了极限。
而在这密集到令人窒息的基础科目之外,雷宇中校鹰隼般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苏媛!”
训练场上,雷宇的声音总能在最嘈杂的环境中清晰地穿透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到!”
无论她当时在做什么,总会第一时间停下,挺直腰背回应。
“加练一组!负重深蹲,五十个!现在!”
“是!”
“障碍场!再来一遍!要求:全程开启‘神盾’辅助动力不超过20!我要看到你自己的肌肉在发力!”
“是!”
“战术靶场!天黑前,组装并校准十把r14,十把rc-15!要快!更要准!误差超过05密位,重来!”
“是!”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有冰冷而直接的命令。
体能训练被加码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尤其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穿着沉重的外骨骼,在积雪覆盖的跑道上进行越野拉练,每一步都像是要把腿从深深的雪窝里拔出来,外骨骼的助力系统被雷宇刻意限制,沉重的负担大部分压在了她自己的肌肉和骨骼上。
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气都像冰渣一样刺进肺里。
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严寒冻成冰晶,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的脸颊被寒风和雪粒刮得通红,甚至出现了细小的冻裂口,嘴唇干裂起皮。
但她的眼神,却在一次次的极限压榨下,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如同雪原上磨砺出的寒刃。
装备组装更是重中之重。
雷宇似乎对武器有着近乎偏执的苛求。
在装备库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临时架起了几张长条桌,上面铺着防油布,摆放着分解状态的r14 中间威力大口径弹战术步枪和rc-15侦察步枪的零件。
冰冷的金属部件在低温下触手生寒,带着枪油特有的滑腻感。
“r14,”雷宇拿起一根粗壮的枪管,手指抚过冰冷的膛线,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带着回响,“后坐力像头野驴!但它能在五百米外把穿着外骨骼的目标连人带甲一起掀翻!大口径,意味着绝对的停止力和穿透力!在开阔地、在破障、在压制火力点上,它就是王者!熟悉它的每一个部件,感受它的重量和后坐力特性!它是你手臂的延伸,是你意志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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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粗壮的手指却异常灵活,冰冷的金属部件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咔哒、咔嚓、咔嗒!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连绵不绝,一把线条硬朗、充满力量感的r14步枪在十几秒内就完整地呈现在苏媛面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暴力的美学。
“现在,你。”
雷宇把分解的零件推到她面前,眼神锐利如刀,“十秒内,组装完成。误差,零容忍。”
苏媛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精神一振。
她戴上薄薄的防寒战术手套,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零件,寒意瞬间透入。
她没有犹豫,脑海中早已将雷宇刚才的动作拆解、慢放、烙印。
她的手指不如雷宇粗壮有力,却有着女性特有的灵活和精准。抓握、旋转、卡入、锁定!
动作虽不如雷宇那般充满力量感,却同样精准、高效!
扳机组、复进簧、枪机框、上护木、枪托、榴弹发射器……
一件件冰冷的部件在她手中迅速归位。
咔嚓!
最后一声清脆的锁扣声响起。
“报告!组装完毕!”
苏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雷宇拿起秒表:
“九秒七。合格。”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拿起枪,快速拉动枪机检查,动作流畅无滞涩。
“记住这种感觉。战场上,快一秒,活命的机会就多一分。”
紧接着是rc-15侦察步枪。
“rc-15,”雷宇拿起一根明显纤细精巧许多的枪管,语气依旧平淡,“精度是它的生命线。轻量化设计,理论上是更适合你们女兵操控的‘手术刀’。消音、消焰,适合渗透侦察、无声狙杀、城市巷战。它要求的是绝对的冷静和精准的微操!不是力量的宣泄,是死亡的艺术!”
rc-15的组装更为精细,对微操的要求更高。
苏媛屏息凝神,纤细的手指在那些更小的零件间穿梭,如同在弹奏一首无声的死亡乐章。
当最后一片精巧的消音器组件旋紧到位时,时间定格在八秒五。
雷宇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将组装好的rc-15递还给她,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认可。
除了这些雷宇指定的“加餐”,苏媛对自己更是近乎残酷。
她每天都会在规定的早操拉练前,提前一个小时起床。
当整个基地还笼罩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和刺骨严寒中时,她已经独自一人,穿着单薄的体能训练服(外面套着防风外套),顶着能把人吹透的寒风,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跑道上开始奔跑。
沉重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结成浓重的白雾,睫毛和鬓角很快结上了白霜,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寒冷像无数细针扎进裸露的皮肤,肺部火烧火燎。
但她咬着牙,一圈又一圈,用奔跑驱散睡意,用寒冷磨砺意志。
跑完步,她会立刻钻进冰冷的淋浴间,用刺骨的冷水冲刷身体,让每一寸肌肉都彻底清醒、紧绷。
训练间隙,别人抓紧时间休息、聊天,她则捧着厚厚的装备手册、战术条例、空降作战战例分析,在营房角落、在食堂餐桌旁、甚至在颠簸的运兵车上,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
hud系统被她用来反复回放自己的训练录像,分析每一个动作的瑕疵;
利用信息处理模块,快速记忆地图坐标、装备参数、敌我识别信号……
她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和过度专注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份近乎自虐的刻苦和飞速的进步,自然也落入了某些人的眼中。
李凌风比苏媛大几岁,是空降兵部队冉冉升起的明星,在科尔松战场上负伤后准备重新回到战场,在战前就多次在军区比武中摘金夺银,是雷宇一手带出来的尖兵。
他性格直爽,甚至有些莽撞,但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好胜心和不服输的劲头。
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还是个女兵的苏媛,在雷宇的特殊“关照”下进步神速,李凌风心里那股不服气的火苗就蹭蹭往上冒。
尤其是看到雷宇注视苏媛时,眼神里那份不同于对其他人的、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期许,更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营长,您这偏心也太明显了吧?”
一次训练结束,李凌风趁着雷宇检查装备的间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抱怨道,“好东西、硬科目,都紧着苏媛同志先来?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只能捡剩下的?”
雷宇头也没抬,手指灵巧地调试着苏媛外骨骼系统肩部喷射装置的一个微调阀,声音平淡:
“好东西?-5的神经负荷有多大你不知道?硬科目?她基础差你们一大截,不加练,等着上了战场拖后腿?”
李凌风被噎了一下,挠了挠头:
“那……那也不能总开小灶啊!搞得我们好像后娘养的似的。”
“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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