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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5章 春猎祭山
    松明火把在晨风中摇曳,将屯口老槐树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幅跳动的图腾画。王谦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把最后一面兽皮旗插在祭坛四周。旗面上用鹿血画着山神像——虎头鹿角,熊身鱼尾,正是七爷梦中见过的模样。

    "左边再高点。"杜小荷挺着微隆的肚子指挥,手里还抱着哇哇哭的王骁,"祭旗要正对东南方的神树岭。"她脚边堆着新编的柳条筐,里面装着各家凑的祭品:风干的熊掌、整张的紫貂皮、用红绳捆住蹄子的活野鸡。

    杜鹏满头大汗地扛来截粗木桩,咚地砸在祭坛中央:"七爷要的'神柱',雷劈过的红松,正好九尺九寸长!"少年掌心被木刺扎得鲜血淋漓,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按规矩,祭山用的神柱必须由未婚男子去取,他天没亮就钻进了老林子。

    王建国和杜勇军正忙着给野猪开膛。这头三百斤的公猪是昨天刚猎的,獠牙上还沾着搏斗时留下的松脂。两个老猎人配合默契,刀光闪动间,整副内脏"哗啦"滑进铜盆,冒着热气的猪心还在微微抽搐。

    "心要整个煮,不能切。"七爷用烟袋锅指点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老人家最近瘦得脱了形,可今天却精神矍铄,花白胡子编成三股小辫,辫梢系着铜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王秀兰带着女人们唱起了《请神调》。歌声中,王谦注意到姑姑手腕上的淤青已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几道新鲜的猎弓磨痕——这些天她带着屯里姑娘们练习射箭,说要组个"娘子猎队"。

    "吉时到!"七爷的破锣嗓子惊飞了树上的松鸦。鼓声轰然响起,是于子明在敲那张祖传的熊皮鼓。鼓槌落处,藏在皮下的铜铃跟着震颤,发出山涧清泉般的叮咚声。

    王谦深吸口气,举起缠着红布的猎枪。"砰!"枪声在山谷间回荡,惊得远处鹿群四散奔逃。这是祭山的第一枪,按规矩要由屯里最好的射手来打。子弹穿过九枚铜钱方孔,最后钉在神柱顶端,擦出一溜火星。

    "好!"全屯老少齐声喝彩。杜鹏猴急地凑过来:"谦哥,这手'九星连珠'啥时候教我?"少年眼尖地发现,王谦扣扳机时其实微微偏了手腕——那子弹是擦着铜钱边缘过去的。

    祭品一件件摆上石台。七爷捧着046号工作证,颤巍巍地放在最中央。老人家突然老泪纵横:"山神在上,今日今日总算能给那孩子一个交代了。"他抓起把雪搓了搓脸,转身时又是那个威严的萨满,"上血酒!"

    杜小荷抱着个陶罐走来,罐口封着红布。这是用去年猎的鹿血、熊胆,加上山参泡的高粱酒,在地下埋了整一年。王谦接过罐子,在神柱前跪下,酒液淋在柱基时,积雪竟然"嗤嗤"地腾起白雾。

    "该你了。"王谦把猎刀递给杜鹏。少年紧张得同手同脚,差点被自己的裤脚绊倒。按规矩,祭山时要由最年轻的猎人割下第一块祭肉。杜鹏的刀尖在猪后腿上比划半天,终于咬牙切下——好巧不巧正是那块"活肉",割下来还在跳动。

    鼓点突然转急。七爷跳起了诡异的舞步,铜铃辫在晨光中划出金色弧线。他边跳边撒着黄纸符,纸片遇风即燃,落地成灰时竟组成个奇怪的图案——像只展翅的鸟,又像奔跑的狐狸。

    "山神显灵了!"几个老人扑通跪下。王谦眯眼看去,突然发现那些"灰烬"其实是被风吹散的——真正的图案来自地上不知何时聚集的蚂蚁,它们正排着队搬运祭肉的碎屑。

    祭祀的高潮是射圣箭。王秀兰解下背上的桦木弓,这弓比寻常猎弓短三分,弓弦是用鹿筋拧的。她搭上支缠着红蓝布的箭,箭头却是个小铜哨。"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铜哨发出清越的鸣响。箭落处,雪地里突然窜出只白兔,蹦跳着消失在林间。

    "好兆头!"七爷拍腿大笑,"见白如见喜,今年准是个丰年!"

    正午时分,全屯人围着祭坛吃起了百家宴。王谦分到碗熊掌炖蘑菇,正吃着,杜小荷突然捅了捅他:"你看。"顺着她视线望去,祭坛边缘的雪地上,几枚小巧的爪印清晰可见——每个印子中央都有心形凹陷。

    七爷醉醺醺地凑过来:"白狐来讨供奉了。"老人家往空碗里倒了半杯血酒,放在爪印尽头。片刻后,碗里的酒竟然慢慢降了下去,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喝掉了。

    宴席散时,夕阳把神柱的影子拉得老长。王谦发现影子尖端正好指向东南方——那里是去年发现树仓子的地方。杜鹏神秘兮兮地拽他袖子:"谦哥,我今早取神柱时,看见"

    少年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打断。屯口来了支马队,领头的穿着绿军装,胸前别着林场的工作证。"老乡们!"他举着铁皮喇叭喊,"我们是来表彰勇斗偷猎团伙的英雄的!"

    王谦注意到,这人右手虎口处有道疤——和之前那个"调查组长"一模一样。他悄悄退到神柱后,手指已经摸上了猎刀。却见七爷晃晃悠悠迎上去,突然"哇"地吐了对方一身酒秽。

    "对对不住啊领导!"老人家醉眼朦胧地拍着对方肩膀,指甲缝里的药粉却悄无声息地沾上了军装领口。那"干部"顿时脸色大变,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当晚,王谦带着猎队埋伏在林场路上。月光下,三个"干部"正鬼鬼祟祟往马鞍上捆麻袋——看形状,分明是枪支。"金牙的同伙。"王秀兰的猎枪已经瞄准,却被七爷按住。

    "看。"老人家指了指马队后方。树丛里闪过道白影,领头的马突然惊了,驮着麻袋狂奔进黑松林。另外两匹马也跟着失控,把背上的人甩进了刺藤丛。

    回屯的路上,七爷哼起了古老的调子:

    "三月里来雪化尽,

    山神睁眼看分明。

    任你豺狼披羊皮,

    难逃天道好轮回"

    王谦回头望去,祭坛上的神柱在月光中泛着诡异的红,像是被血酒浸透了。柱顶那颗子弹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个黑黝黝的孔洞,像只凝视夜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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