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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章 兄弟黑子
    王谦拎着野猪肉往屯东头走,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这块后腿肉是他特意留的,足有十五六斤重,用油纸包了又包。

    路过供销社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去——于子明家肯定不缺酒,但绝不会收他钱。

    屯东头的房子比西头更密集些,于家那三间土坯房夹在两棵大柳树中间,烟囱冒着淡淡的青烟。

    王谦刚拐进院门,一条黑影就"嗖"地蹿到链子尽头,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黑子!"王谦脱口而出,嗓子眼突然发紧。

    那是一条纯黑的东北猎犬,壮实得像头小豹子,胸口一撮白毛像月牙似的。

    上辈子这狗跟着他和于子明在林场出生入死,曾经独自拖住一头受伤的野猪,为他们争取了装弹时间。

    黑子歪着头,警惕地打量着陌生人,鼻子不停抽动。

    王谦慢慢蹲下,伸出手:"过来,小子。"

    "谁啊?"屋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门帘一掀,钻出个瘦高少年,十六七岁模样,乱蓬蓬的头发支棱着,棉袄扣子都没系好。

    于子明。

    活生生的于子明。

    王谦的膝盖突然发软。

    上辈子最后一次见这家伙,正是在自己退休前的酒桌上。

    也快要六十岁的于子明拍着桌子对他儿子吼:"记着!你们谦大爷没儿没女,将来老了你们得轮流伺候!"

    "谦哥?"于子明揉揉眼睛,"大清早的"

    "给你送肉。"王谦举起油纸包,"野猪后腿。"

    于子明眼睛一亮,趿拉着棉鞋跑过来,链子哗啦作响。

    黑子见状叫得更凶了,前爪把雪地刨出个坑。

    "闭嘴!"于子明踹了狗窝一脚,黑子立刻蔫了,夹着尾巴钻回窝里,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

    王谦差点笑出声。

    谁能想到这条怂狗日后会成为牙狗屯最厉害的头狗?

    "真野猪肉?"于子明接过油纸包,凑近闻了闻,"听说你刀猎了头炮卵子?我还当是瞎传呢!"

    "进屋说。"王谦搓着手,"冻死了。"

    于子明家的格局和王家差不多,但更乱。

    炕上的被子团成一团,地上散落着几个苞谷棒子。

    灶台上炖着酸菜,香味勾得王谦肚子咕咕叫——在姑姑家那顿早就消化完了。

    "你爹呢?"王谦问。

    "林场呗。"于子明把肉扔到碗柜上,从炕席底下摸出半包"大前门","来一根?"

    王谦摇摇头。

    上辈子他抽烟凶得很,这辈子不想再碰了。

    于子明自己点上一根,美美吸了一口:"说说,咋弄死的野猪?"

    王谦简略说了经过,隐去了重生的事。

    于子明听得眼睛发直,烟灰掉在棉裤上都没察觉。

    "牛逼!"他一拍炕桌,"我就说嘛,屯里小年轻就数你最有种!"

    王谦笑了笑,目光扫到墙上挂着的弹弓——那是用汽车内胎做的,上辈子于子明号称"弹弓王",三十米内能打中松鼠眼睛。

    "黑子多大了?"王谦突然问。

    "两岁半。"于子明吐了个烟圈,"咋,相中了?"

    "看着挺灵性。"

    "灵个屁!"于子明撇嘴,"以前见着兔子都哆嗦。要不是我爹拦着,早炖了。"

    王谦心里暗笑。

    上辈子黑子第一次出猎就逮着只狐狸,把于子明他爹惊得差点摔了旱烟袋。

    "我弄了点子弹。"王谦压低声音,从兜里摸出那五颗步枪弹,"可惜没枪。"

    于子明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日!哪搞的?"

    "别管。有门路搞枪不?"

    于子明抓耳挠腮:"难。自打前年林场丢枪,查得可严了。"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老周头那有把土枪"

    "我知道。"王谦摆摆手。

    老周头的土枪是打铁砂的,三十米外连兔子都打不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灶台上的酸菜锅"咕嘟"作响,黑子在院里突然叫了两声。

    "要不"于子明掐灭烟,"咱们下套子?我爹去年套了只狍子。"

    王谦心中一动。

    上辈子他和于子明在林场就是最佳搭档,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啥。

    "行啊。"他故作随意,"明天后山转转?"

    "成!"于子明一跃而起,"我去借几个钢丝套!"

    他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苞谷酒,"来,先整一口!"

    王谦没推辞。

    两人就着炖酸菜和咸菜疙瘩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半瓶下去了。

    于子明脸涨得通红,话也多起来。

    "谦哥,说真的,你咋突然这么能耐了?刀猎野猪,我爹都说神了!"

    王谦晃着酒瓶:"梦里学的。"

    "扯犊子!"于子明捶他一拳,"对了,听说林场要招工,你去不?"

    王谦的手顿了一下。

    上辈子他和于子明就是一起进的林场,从一个炕头睡到另一个炕头。

    "还没想好。"

    "去呗!"于子明眼睛发亮,"咱俩一起,多带劲!我爹说能弄个临时工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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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谦没接话。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于子明为了救他,被倒下的红松砸断了腿,从此走路一瘸一拐的。

    "子明,"他盯着酒瓶,"要是要是我说不去林场,你咋办?"

    于子明一愣,随即大笑:"那还能咋办?你去哪我去哪呗!"他搂住王谦脖子,"咱俩谁跟谁!"

    王谦眼眶发热,赶紧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到胃里,却压不住胸口那股暖流。

    "汪!"黑子突然在院里狂吠起来。

    "又咋了?"于子明趿拉着鞋出去看,"哎呀爹!回来啦?"

    王谦赶紧整理衣服。

    于子明他爹于德水是屯里有名的炮手,脾气爆得很。

    门帘一掀,进来个络腮胡大汉,皮帽子上积着雪,肩上扛着半麻袋东西。

    看见王谦,他愣了一下:"王家小子?"

    "于叔好。"王谦站起来,"我来送点野猪肉。"

    "哦,就是你打死的那头?"于德水把麻袋扔到墙角,露出里面的冻梨,"听说用刀猎的?"

    王谦点点头。

    于德水上下打量他,突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比你爹强!"

    这话说得王谦哭笑不得。

    他爹王建国是出了名的倔驴,但狩猎确实不在行。

    于德水从碗柜上取下油纸包,三两下拆开,露出红白相间的野猪肉:"嗯,好肉。"

    他转头对于子明说,"去地窖拿颗酸菜,今儿个招待谦子。"

    "不用了于叔,"王谦赶紧说,"我得回去了,家里活多。"

    于德水也没强留,从麻袋里掏出几个冻梨塞给他:"带给你妹妹吃。"

    王谦道了谢往外走。

    于子明跟出来,黑子立刻摇着尾巴凑过来,这回不叫了。

    "明天一早,"于子明小声说,"后山老鸹岭集合。"

    王谦点点头,蹲下摸了摸黑子的头。

    猎犬温顺地蹭他的手,完全不像刚才那么凶。

    "奇了怪了,"于子明挠头,"这畜生平时不让生人摸的。"

    王谦笑而不语。

    上辈子黑子跟他亲得很,有次他发烧,这狗愣是在他炕前守了三天。

    回家的路上,王谦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虽然没借到枪,但找到了最好的搭档。

    路过杜小荷家时,他看见这丫头正在院里晾衣服,小手冻得通红。

    "谦哥!"杜小荷眼睛一亮,跑过来扒着篱笆,"你腿好啦?"

    "没事了。"王谦递给她一个冻梨,"尝尝,于叔给的。"

    杜小荷接过梨子,突然压低声音:"俺爹说,老周头家来了个收山货的,带着杆猎枪呢!"

    王谦心头一跳:"啥样人?"

    "戴狗皮帽子,说话关里口音。"

    杜小荷啃了口冻梨,冻得直咧嘴,"俺爹说那人眼神不正,让俺离远点。"

    王谦若有所思。

    上辈子林场丢枪的事一直没破案,莫非跟这人有关?

    回到家,爹已经去林场了,娘在炕上缝棉裤。

    两个妹妹蹲在灶台边烤土豆,见他回来立刻围上来要冻梨。

    "哪来的?"娘抬头问。

    "于叔给的。"王谦分了梨,留了一个给爹,"娘,我明天跟于子明去后山转转。"

    娘手里的针停了一下:"又去打猎?"

    "就看看有没有兔子套。"王谦没提可能遇到危险的事,"顺便捡点柴火。"

    娘叹了口气,没反对。

    王谦知道,自从他刀猎野猪后,爹娘对他的管束就松了不少。

    晚上躺在炕上,王谦听着两个妹妹均匀的呼吸声,盘算着明天的计划。

    老鸹岭那片他熟,上辈子在那儿下过不少套子。

    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逮只狍子。

    窗外,月亮挂上了光秃秃的柳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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