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酒壶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闺房中格外刺耳,琥珀色的酒液如同司理理此刻的心绪,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肆意蔓延开绝望的痕迹。
罗彬那句轻飘飘的“你姓李”,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刹那间,无数念头疯狂翻涌——
他如何知道?庆国鉴查院?北齐那边出了叛徒?
还是……自己哪里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窜起!
她眼中厉色一闪,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袖中暗藏的锋利匕首。
然而,罗彬仿佛能洞悉人心,在她杀机刚起时便已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理理姑娘,可是在盘算着将在下杀人灭口?”
他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
“就凭你这画舫里藏着的几个护卫?姑娘摔了酒壶这么大动静,过去这么久了,有下人进来察看过吗?”
司理理如遭重击,猛地惊醒!
是啊!
酒壶碎裂的声音如此清晰,外面却死一般寂静!她豢养的那些护卫、侍女,都是北齐精心训练的死士,绝不可能如此迟钝!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她——
难道……难道他早已控制了整艘画舫?自己的人……已经全被无声无息地解决了?!
这个念头让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看向罗彬的眼神充满了惊惧,仿佛在看一个深不可测的魔鬼。
罗彬看着她这副摇摇欲坠、几乎要被恐惧压垮的模样,心中那点因她试图下药而起的促狭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愧疚和怜惜。
说到底,她沦落至此,有他老娘叶轻眉的一份因果。
“姑娘放心,”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
“在下登船时,不过是在舱室通道里撒了点自制的‘清风醉’,无色无味,剂量很轻。他们这会儿,大概正做着美梦,睡得香甜呢。性命无忧,明日自会醒来。”
听到“性命无忧”四个字,司理理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但这口气刚松,更大的恐惧又涌了上来——身份暴露了!这个致命的把柄,就握在这个神秘莫测的范闲手中!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公子既然已知晓理理的真实身份……却又不告发,反而替理理遮掩……不知公子究竟有何目的?”
她一边说着,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张铺着崭新被褥、放着白绢的绣床,心中念头急转。
难道……他想要的是这个?以身份为要挟,换取她的身体?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罗彬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神的飘忽和那丝潜藏的屈辱与戒备。
他心中暗叹,这误会可大了。他正色道:
“理理姑娘不必多虑。我对你并无恶意,更无……非分之想。”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我来见你,只是想看看你。”
他看着司理理那双充满戒备与迷茫的美丽眼眸,语气真诚,
“你在这里,太危险了。你想回北齐吗?回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去?”
司理理愣住了。
回北齐?安全?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何尝不想离开这步步惊心的龙潭虎穴?可是……
“公子说笑了,”
她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理理……身不由己。”
她的弟弟,还在北齐皇室手中,那是比任何锁链都更牢固的枷锁!
“是因为令弟吗?”
罗彬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点破。
司理理瞳孔微缩,心中骇然更甚!他连这个都知道?!
“关于令弟,”
罗彬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无需忧虑。在下在北齐有几个朋友还说的上话,我保证,你们姐弟二人,都能得到妥善安置,远离纷争,安稳度日。”
他顿了顿,看着司理理眼中明显的不信,补充道,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给我几天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气氛稍缓,罗彬忽然话锋一转,带着点好奇:
“问个题外话,理理姑娘今夜选择在下,是真的想与在下共度良宵吗?”
他目光坦荡,并无狎昵之意。
司理理被问得猝不及防,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的红晕。
她当然不是真想委身于他!
她的计划是利用迷药,制造一场“春风一度”的假象,借此攀附上这位即将手握内库、前途无量的范大才子,为日后刺探情报铺路。
这层算计被当面戳破,让她感到一阵难堪。
罗彬看她神色,心中了然,轻笑一声:
“理理姑娘怕是忽略了在下‘儋州神医’这点虚名?”
他随手拿起桌上另一个未开封的酒壶,拔掉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咂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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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酒确实不错。至于你准备的那些小玩意……”
他晃了晃酒壶,眼神戏谑,
“我打小当糖豆吃,早就吃腻了。”
他放下酒壶,看了一眼窗外沉沉夜色,河面上的喧嚣似乎也渐渐平息。
“时候不早,在下告辞了。”
罗彬说完,不等司理理有任何反应,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飘向敞开的雕花木窗。
司理理只觉眼前一花,那袭青衫已消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
她扑到窗边,只见河面波光粼粼,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唯有夜风吹动纱帘,带来丝丝凉意。
司理理无力地顺着窗棂滑坐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身份被彻底看穿的巨大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他为何知道得如此详尽?
他口中的“保证”……真的能信吗?北齐……他以为他朋友是谁?!
司理理脑中一片混乱,再一次感到自己如同蛛网上的飞蛾,命运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
夜色已深,皇家别院林婉儿居住的小楼里却还亮着灯火。
“……婉儿我跟你说,男人就不能惯着!尤其是这种招蜂引蝶的!他今晚要是敢在司理理的画舫上过夜,以后成婚了,咱俩就联手,绝不让他进房门一步!让他睡一辈子书房!”
叶灵儿盘腿坐在软榻上,挥舞着拳头,一脸“凶悍”地给林婉儿灌输着“御夫之道”。
林婉儿坐在一旁,手里绞着帕子,脸颊绯红,被叶灵儿这番露骨又大胆的言论臊得抬不起头,声如蚊蚋:
“灵儿……这……这会不会太……”
“太什么太!一点都不狠!”
叶灵儿柳眉倒竖,
“就得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不然以后还得了?那醉仙居是什么地方?那些狐狸精……”
“咳!”
一声突兀的轻咳在窗边响起。
二女吓了一跳,同时扭头看去。
只见罗彬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正抱着手臂,斜倚在窗框上,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们。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罗彬走进来,目光落在叶灵儿身上,
“用不着‘睡一辈子书房’这么严重吧?”
“呀!”
林婉儿惊呼一声,慌忙站起身,手足无措,
“范…范公子回来了?我…我去给你倒茶!”
“很晚了,不用麻烦。”
罗彬连忙摆手,
“喝了茶晚上睡不着。”
他话音未落,一道火红的身影已如旋风般卷到他面前!
叶灵儿像只警惕的小猎犬,凑到他身前,鼻翼翕动,在他脖颈、衣襟处仔细嗅闻起来。
下一秒,她脸色骤变,猛地后退一步,指着罗彬,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范闲!你身上这脂粉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这甜腻腻的女儿香!”
她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说!是不是哪个狐狸精身上的味道?!”
罗彬扶额:
“姐姐,我去的是醉仙居!那地方,三步一美人,五步一香风,待了小半个时辰,染上点脂粉香气很奇怪吗?至于什么女儿香……大概是画舫上点的熏香吧?”
“熏香?”
叶灵儿冷笑,双手叉腰,开启了阴阳怪气模式,
“听说——范大才子今晚可是被那花魁司理理一眼相中,亲自邀请上画舫‘共度良宵’啊!怎么?这么快就‘度’完了?还是说……人家花魁姑娘觉得你‘不行’,把你赶回来了?”
她故意把“不行”二字咬得极重。
林婉儿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
罗彬看着叶灵儿那张牙舞爪、醋意横飞的样子,再看看婉儿那羞窘的模样,连日来的憋屈、小心翼翼和此刻的“污蔑”终于让他忍无可忍了!
“叶!灵!儿!”
罗彬低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在叶灵儿尚未反应过来、林婉儿惊愕的目光中,罗彬猛地踏前一步!
他猿臂一伸,精准地揽住叶灵儿那充满弹性的腰肢,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
同时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低头,毫不犹豫地、带着惩罚意味地狠狠吻上了她那喋喋不休、满是醋意的红唇!
“呜……!”
叶灵儿瞬间瞪大了眼睛,身体骤然僵直!大脑一片空白!
那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将她完全包裹,唇上传来霸道而炽热的触感,瞬间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刚才的“嚣张气焰”。
这个吻来得突然而猛烈,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和浓烈的情意。
罗彬仿佛要将所有的解释、安抚、以及被误解的郁闷都倾注其中。
叶灵儿起初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但很快便迷失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攻城略地中,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双臂无意识地攀上了罗彬的脖颈,生涩又笨拙地回应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烛火摇曳,映照着相拥热吻的两人。
一旁的林婉儿早已羞得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看,心跳如擂鼓,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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