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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4章 灵界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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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浓重得化不开,像是打翻了砚台,整座城都被墨色浸透。张晚拖着灌了铅的腿,在青石巷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功名?前程?不过是笑话罢了。白日里那场科考,卷上墨迹未干,心却已凉透。腹中空空,咕咕的哀鸣声在死寂的巷子里异常清晰,更添几分绝望。

    巷子幽深曲折,仿佛永无尽头。就在他几乎要被这黑暗与疲惫压垮时,一点微弱的红光突兀地刺破了浓稠的墨色。那光来自巷子尽头,一盏孤零零的红灯笼,挂在紧闭的门楣下,光晕微弱,在夜风里幽幽摇晃,如同凝固的血珠,在无边墨色里晕开一圈不祥的暖色。灯笼下,是一扇黑沉沉的老木门,门楣上悬着一块半旧的匾额,字迹被阴影模糊,只能勉强辨出三个字——“聚珍阁”。

    门,竟是虚掩着的。一丝微弱却异常温暖的光,从门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无声地召唤着门外饥寒交迫的过客。张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冷湿滑的木门,轻轻一推。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悠长的呻吟,打破了死寂。一股奇异的暖风扑面而来,裹挟着浓烈得令人窒息的陈旧香气——是陈年檀木、干枯药材、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铁锈般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门内景象,让他瞬间忘了呼吸。

    这哪里是当铺?分明是传说中龙王的宝库!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格架,层层叠叠,琳琅满目。黄金佛像在灯下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一株硕大无比的红珊瑚,枝杈虬结,赤红如血,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壁;成堆的珍珠,圆润饱满,随意堆在锦盒里,散发着温润的月华;各色宝石、玉器、古瓷……在柔和却无处不在的灯光下,无声地燃烧着自己的华彩。空气里,那股奇异的暖香和珍宝的冷光交织缠绕,形成一种令人目眩神迷又隐隐不安的富贵气。

    柜台后,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过于挺括的靛蓝色长衫,脸上挂着一丝纹丝不动的笑意。那笑容像是画上去的,嘴角弯起的弧度精准得过分,却丝毫未牵动眼角的纹路。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脸,白得没有一丝活气,如同新刷的墙壁,连嘴唇都泛着淡淡的青白。他正低头,用一块雪白的绸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一尊羊脂玉观音。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却有些异样的僵硬,擦拭的动作轻缓得近乎诡异。

    “客人,”一个温和却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像玉磬轻敲,清冷无波,“夜寒露重,请进来坐坐。”

    张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本能地想退出去。可就在此时,腹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肠子仿佛扭成了麻绳。那柜台后白面人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客人可是腹中饥馁?小店虽不备烟火食,却也能解燃眉之急。”他放下玉观音,那双眼睛抬起来,平静无波地看向张晚,“譬如……前程?”

    “前程?”张晚的嗓子干得发紧,声音嘶哑。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钩子,精准地钩住了他此刻最脆弱的心弦。

    “正是。”白面掌柜的笑容纹丝未变,“小店专营奇珍异宝,也收些……别处不收的东西。客人眉宇间郁结不展,怕是科场困顿?区区功名,小店或有办法。”

    张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重锤擂了一下。功名!这念头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和疑虑。他踉跄着扑到柜台前,双手紧紧抓住冰冷光滑的台沿:“真……真能换?”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自然。”掌柜微微颔首,那动作也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只是小店规矩,需以物易物。客人身无长物,这身破旧衣衫……恐难入价。”

    张晚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青衫,脸上火辣辣的,随即又涌起一股破罐破摔的狠劲:“我……我还能典当什么?”

    掌柜的目光缓缓扫过张晚的脸,那目光冰冷,如同实质的探针,最终停留在他的眼睛上。张晚感到双眼一阵莫名的刺痛,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客人这双眼睛,”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清明澄澈,倒也算得上难得。以此为质,换一个金榜题名,如何?”

    眼睛?张晚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眼,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用眼睛换功名?这念头光是想一想就让他头皮发麻。他想逃,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掌柜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平静的目光却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更令人窒息。腹中的饥饿绞得更紧,功名无望的绝望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最后一丝理智淹没。

    “好……好!”张晚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破碎不堪,“我当!”

    掌柜嘴角那凝固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他不再言语,转身,动作略显迟滞地走向后面那排顶天立地的紫檀木柜。张晚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掌柜的背影,却猛地僵住了——掌柜行走的姿态……异常古怪!靛蓝长衫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隐约可见其下露出的……竟非人族!那是几段赤红如血、形态嶙峋的珊瑚枝杈,支撑着他行走!每一步,那些珊瑚枝都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折断般的“咔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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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晚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几乎要瘫软下去。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惊叫出声。

    掌柜很快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盒盖紧闭。他仿佛没看见张晚惊恐欲绝的表情,径直将木盒放在柜台上,打开。

    盒内红绸衬底上,静静躺着一卷考究的宣纸。掌柜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竟是一张盖着鲜红官印、墨迹淋漓的“金榜”!张晚的名字,赫然列在头排!

    “此物,便是客人的前程。”掌柜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请客人验看。”

    张晚死死盯着榜上自己的名字,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他颤抖着手想去触摸那名字,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魇。

    “且慢。”掌柜轻轻合上盒盖,挡住了张晚的手。他那只按在盒盖上的手,白皙,指节分明,然而在明亮的灯光下,张晚看得分明——那分明不是血肉!那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掌,细腻温润,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和坚硬!方才擦拭玉观音时那异样的僵硬感,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典当已成,不可反悔。”玉雕般的手指向张晚的眼睛,“客人,请。”

    张晚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攫住了他的双眼。眼前的光景开始旋转、模糊,如同被投入墨池的宣纸,色彩和轮廓飞速褪去、沉沦。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掌柜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凝固不变的笑容,和他那双……此刻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冷光的、如同上好琉璃珠子般的眼睛!

    黑暗,彻底降临。

    ……

    几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张晚果然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从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一路擢升,如今已是手握实权的户部侍郎。朱门绣户,锦衣玉食,仆从如云。那场黑暗中的交易,那间诡异的当铺,那白面掌柜非人的肢体,都如同一个荒诞离奇的噩梦,被深埋在记忆的尘埃里,刻意遗忘。他甚至说服自己,那不过是穷途末路时的一场幻想。

    直到那一晚。

    他赴完一场同僚的夜宴,喝得微醺,坐着轿子回府。轿夫抬着他,不知怎地,竟在熟悉的街巷中迷了路。轿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幽深僻静的巷口。张晚掀开轿帘,一股寒意混杂着那股早已刻入骨髓的陈旧暖香猛地钻入鼻腔。巷子尽头,那盏血滴般的红灯笼,幽幽亮着,在黑夜里刺目惊心。依旧是“聚珍阁”那扇黑沉沉的门,依旧虚掩着,透出那令人窒息的金玉宝光。

    醉意瞬间化为冷汗。他想呵斥轿夫快走,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扇门。恐惧如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门内景象依旧,奢华得令人窒息。白面掌柜,依旧坐在那高高的柜台后面,脸上挂着那万年不变的凝固笑容。他正低头,用那只白玉雕成的手,轻轻抚摸着一块温润的青玉镇纸。张晚的目光,却死死钉在掌柜的脸上——他的左眼!那颗原本如同琉璃珠的眼睛,此刻却变成了两颗!一大一小,一深一浅的琥珀色,诡异地嵌在同一个眼眶里,正随着掌柜抚摸镇纸的动作,缓缓地、各自转动着,冰冷地扫视着库房!

    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恐惧直冲张晚喉头。他再也无法忍受,几步冲到柜台前,双手重重拍在冰冷的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掌柜!”张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尖锐变调,“我要赎当!赎回我的眼睛!现在!立刻!多少钱我都给!”

    掌柜抚摸镇纸的动作停下了。他缓缓抬起头,两颗异色的眼珠同时聚焦在张晚脸上。那凝固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一丝非人的诡异。

    “赎当?”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张大人,您确定?”

    “确定!”张晚斩钉截铁,声音发颤,“快!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掌柜静静地看着他,两颗异色的眼珠在灯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几息之后,那凝固的笑容终于裂开一道更大的缝隙,露出里面同样过分洁白的牙齿。他没有去拿账册,也没有去开什么库房,而是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动作,掀开了自己那身靛蓝色长衫的下摆。

    “张大人何必心急?”掌柜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您抵押的那双眼睛……不就在这儿么?”

    长衫下摆被撩起,露出了下方支撑掌柜身体的“腿”——那是由无数条细密、赤红、扭曲纠缠的珊瑚枝杈盘绕而成。而在这些珊瑚枝杈的根部,紧贴着冰冷青砖地面之处,两块巴掌大小、颜色略深的青砖,正幽幽地散发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惨绿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来自砖石本身,而是源自于深深嵌在砖体内部的东西——那是一对凝固的、放大了数倍的人类眼珠!瞳孔早已涣散,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幽绿,虹膜上布满血丝般的纹路,仿佛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它们像两颗巨大的、被活生生摁入石中的绿宝石,死死地、怨毒地向上瞪着!其中一只眼珠的位置,恰好就在张晚左脚踩踏的青砖之下!那幽绿的瞳孔,仿佛穿透了薄薄的鞋底和砖石,直勾勾地、带着无穷无尽的冰冷恨意,锁定了张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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