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如同一口巨大的玄铁鼎倒扣在龙王镇上空,将集市压得喘不过气。
那云层厚重得仿佛能拧出黑水,边缘处偶尔裂开一道缝隙,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却转瞬被更浓的阴霾吞噬。
整个镇子像被罩在密不透风的铁笼里,连空气都带着铁锈般的涩味,让人胸口发闷。
百年老槐树上的乌鸦突然集体振翅,黑压压的羽翼遮蔽半片天空,惊得案板上未及清理的血渍泛起涟漪,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老槐树的枝干粗壮如虬龙,皲裂的树皮里藏着数不清的虫洞,乌鸦栖息的枝桠被压得微微弯曲。
它们振翅的声响如同破布撕裂,翅尖扫过树叶的“哗啦”声里,混着几声嘶哑的啼叫,像是在为某种不祥之事唱和。
案板上的血渍本已凝固成暗褐色,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震得微微颤动,边缘的血痂簌簌剥落,在木案上晕开细小的红圈,宛如某种神秘的符咒。
周八两蹲在油腻的木凳上,烟袋锅重重磕在青砖,迸出的火星坠入干涸的血痕,瞬间熄灭。
木凳的四条腿长短不一,垫着半块青砖才勉强平稳,凳面的油腻是几十年积下的油垢,黑亮得能照见人影。
他磕烟袋的动作又狠又急,黄铜烟锅与青砖碰撞出“当当”脆响,火星窜起半寸高,落在血痕里的刹那便没了声息,只留下一点焦黑的印记,像被掐灭的希望。
“听说你在商会碰了壁?”
他眯起三角眼,黄铜烟锅映出眼底的讥讽,“连个杀猪的门道都没摸透,还想在商会混?汪二爷,你这'破喉诛心秒杀术',怕不是学歪了?”
他的三角眼眯成两条细缝,眼白里布满血丝,说话时嘴角撇向一边,烟锅上的烟灰簌簌落在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裹着几十年混集市的世故与刻薄,仿佛笃定汪二爷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邻摊传来剁肉的闷响,混着远处钟楼沉闷的报时声,在凝滞的空气中回荡,更添了几分压抑的氛围。
剁肉声来自王屠户的摊位,那汉子总是用蛮力砍骨头,每一刀都“咚咚”砸在木案上,震得挂在旁的铁钩都跟着摇晃。
钟楼的报时声更是迟缓,“咚——咚——”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把这午后的死寂拉得更长,让周八两的讥讽显得愈发刺耳。
汪二爷擦拭剔骨刀的动作戛然而止,刀刃与粗麻布摩擦出刺耳声响。
粗麻布是用麻绳织就的,经纬间还沾着细碎的肉末,刀刃划过的“刺啦”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石板,瞬间刺破了周遭的沉闷。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没抬头看周八两,目光落在刀锋上那一点寒光里。
夕阳透过云层缝隙,在刀锋上折射出冷芒,与他骤然收紧的指节相映成辉。
云层的缝隙忽开忽合,那道冷芒也随之明灭,像跳动的星火。
他的指节本就因常年握刀布满老茧,此刻收紧时,茧子与刀柄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仿佛与刀锋的寒光达成某种默契,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张力。
这一刻,时光仿佛倒转,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改变命运的雨夜——
三年前,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雨点密集得像无数根银针,从天际扎向地面,砸在青石板上的力道能震得人脚底板发麻。
水花溅起时混着泥点,把街道染成斑驳的褐色,连最坚硬的青石板都像是要被砸出坑来。
汪二爷举着的油灯在狂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在关帝庙斑驳的飞檐下忽明忽暗。
油灯的玻璃罩早已布满裂纹,灯芯被风吹得忽长忽短,光晕在飞檐的龙纹上晃动,那些雕刻的龙鳞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里伸缩起伏。
关帝庙的飞檐翘角上还挂着去年庙会残留的红绸,被雨水泡得发黑,在风中无力地摆动,像垂死者的衣袖。
炸雷劈开夜幕的刹那,他瞥见香案下的青砖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在积水里晕染开,宛如鲜血。
炸雷的光芒惨白如骨,瞬间照亮了整个关帝庙,香案上的关羽塑像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仿佛要从神龛上走下来。
那暗红液体在积水里扩散的速度极快,边缘带着诡异的波纹,不像寻常血水那般浑浊,反而透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在惨白的雷光里泛着幽光。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震,龙王镇自古相传,关帝庙镇压着三国时期战死的英灵,而关羽与张飞、刘备桃园结义的故事更是深入人心。
镇上的老人们常说,夜深人静时,能听到庙墙里传来金戈铁马的声响,那是英灵们还在守护着这片土地。
桃园结义的故事被绣在庙门的帘布上,刘备的宽厚、关羽的忠义、张飞的勇猛,早已刻进龙王镇人的骨子里。
相传当年张飞的后人张三弟,将家传杀猪技艺与战场杀敌本领融合,创造出“破喉诛心秒杀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门技艺不仅能在瞬息间了结牲畜性命,更藏着看透对手弱点的诀窍。
刘备后人则传承了“扒柴术”,讲究以柔克刚,像拆解木柴般卸去对方的力道,这些绝技就藏在关帝庙的隐秘之处,等待有缘人。
此刻诡异的血渍,莫不是某种神秘的召唤?
汪二爷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话:“关帝庙的秘密,要等暴雨夜的血光才能显现,那是张家先祖在找能继承绝技的后人。”
他握紧油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进眼睛,涩得他睁不开眼,却更坚定了一探究竟的决心。
好奇心驱使他搬开香案,露出一道刻满古朴符文的暗门。
香案是用整块楠木打造的,常年累月的香火熏得它发黑,搬动时发出“嘎吱”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
暗门的边缘与地面严丝合缝,若不是血渍从缝隙渗出,根本看不出端倪。
那些符文像是用古老的篆体写成,又似某种神秘的图腾,符文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纹路流淌,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仿佛有生命一般。
符文的笔画扭曲缠绕,有的像游动的蛇,有的像展翅的鹰,水珠流过时,那些图案仿佛在微微蠕动,幽光随着水流的速度明暗变化,像是在呼吸。
汪二爷伸手摸了摸,符文的刻痕深得能卡住指甲,边缘光滑,显然是被人常年抚摸过。
暗门后的台阶长满青苔,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青苔是深绿色的,滑腻得能让人摔倒,台阶的石质早已风化,边缘磨得圆润,“咯吱”声里混着青苔被踩碎的“噗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脚下哭泣。
台阶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生锈的铁环,上面还缠着腐烂的绳索,想来是当年挂灯笼用的。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蛛网密布的墙壁上,几盏长明灯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光影摇曳间,墙上的壁画若隐若现,描绘着三国时期的战争场面,金戈铁马,杀声震天。
腐朽的气息里混着霉味和尘土的味道,吸进肺里像吞了棉花。
长明灯的灯芯裹着厚厚的灯油垢,火苗忽明忽暗时,壁画上的士兵仿佛在冲锋陷阵,枪尖的寒光、战马的嘶鸣,仿佛能穿透时空传来。
仔细看去,壁画角落竟有小字记载,张三弟如何在杀猪时发现动物要害,又如何将其运用到战场; 而刘大哥的先祖,是怎样以“扒柴术”在乱世中安身立命。
那些小字是用朱砂写的,历经百年仍鲜艳如血,记载着张三弟观察猪喉结构时的顿悟:“喉间三穴,如战场三要,一击即溃”; 刘大哥先祖则写道:“柴有纹理,人有软肋,顺其势则力省而功倍”。
这些文字旁边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一个是猪喉的解剖图,一个是拆解木柴的步骤图。
下到地下室,正中央的石台上,横放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杀猪刀。
石台是整块青石凿成的,上面刻着八卦图案,每个卦象的凹槽里都积着灰尘。
杀猪刀的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绸,绸子上绣着的猛虎图案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刀刃上的锈迹像干涸的血迹,层层叠叠,却掩不住刀锋的锐利。
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绸,刀刃上隐约可见暗纹,仿佛是某种神秘的符号,又像是记载着古老秘密的文字。
红绸的边缘已经磨成了丝线,轻轻一碰就往下掉渣。
那些暗纹比头发丝还细,顺着刀刃的弧度蜿蜒,像是某种星图,又像是猪的血管分布图,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刀下压着半卷兽皮,边缘被啃噬得残缺不全,却清晰写着“破喉诛心”四个篆字,字迹历经岁月却依然鲜红如血,仿佛是用鲜血写成,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
兽皮是某种大型野兽的皮,厚实而坚韧,被啃噬的边缘带着齿痕,像是被老鼠或其他动物咬过。
“破喉诛心”四个字的笔画刚劲有力,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带着弯钩,像是刀尖划过留下的痕迹,红得能滴出血来,凑近了闻,似乎还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
而在石台另一侧,还放着一本布满灰尘的册子,封皮写着“扒柴术精要”,这正是刘大哥传承的技艺所在。
册子的封皮是深蓝色的布面,上面的字迹是用金线绣的,早已褪色发黑,边角卷得像波浪,显然被人翻阅过无数次。
册子边角磨损严重,似乎在诉说着它曾经历经的无数岁月与无数双手的翻阅,每一道折痕都像是一个故事,等待着被后人解读。
翻开第一页,纸页已经发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小楷,笔锋圆润,透着一股温和之气。
开头写着“扒柴之道,在顺不在逆,在拆不在抗”,后面还画着拆解木柴的步骤图,每一步都标注着用力的角度和力道大小。
就在他伸手触碰兽皮的瞬间,石室内突然响起机关转动的轰鸣声,宛如远古巨兽的咆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