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自天际边缘翻涌而来,如同一幅被岁月浸染的墨色画卷,缓缓铺展在忧乐沟的上空。
起初,只是淡淡的灰蓝,像宣纸上刚晕开的第一笔墨痕,随着时间的推移,颜色渐深,由灰蓝转为靛青,再到墨黑,层层递进,仿佛画师在精心调制色彩,要将整个世界都纳入这深沉的色调中。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晚归鸟儿的啼鸣,还有远处稻田里稻穗摇曳的沙沙声,构成了一曲独特的黄昏交响乐。
小伙子何其矮立在豆腐堰的堤岸上,一米八九的身形笔直挺拔,恰似一截历经风雨却依然坚韧的黑檀木柱,在渐沉的天光中勾勒出一道肃穆而坚定的轮廓。
他的肩膀宽阔,像能扛起整片天空;脊背挺直,没有丝毫弯曲,那是常年劳作却从未向生活低头的证明。
阳光的余晖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跳跃,为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更显其身姿的伟岸。
他的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投向西方天际那缕最后残存的斜晖。
那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能穿透时空的阻隔,看到遥远的过去与未来。
水面如镜,倒映着他的身影,也倒映着那缕即将消逝的阳光,虚实交织,如梦似幻。
这缕斜晖原是如熔金般璀璨夺目,此刻却仿佛被骤然降临的寒意冻僵,在西山黛青色的背脊后瑟缩着。
它的光芒不再锐利,变得柔和而微弱,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挣扎着想要留住最后一丝温暖。
西山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连绵起伏,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守护着这片土地的秘密。
它像一个好奇又胆怯的窥探者,犹疑地打量着堰塘中那个正在浣洗的小小身影。
那目光带着几分天真,几分试探,想要靠近却又害怕被发现,只能远远地、偷偷地注视着,将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水面上,随波荡漾。
风掠过水面,掀起细碎的涟漪,在残阳的映照下,水面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为眼前的场景增添了几分如梦似幻的色彩。
这光晕由金黄渐变为橙红,又转为淡紫,如同画家在水面上打翻了调色盘,每一种颜色都恰到好处,美得让人窒息。
涟漪层层叠叠,相互碰撞又相互融合,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动人的故事。
小小褪去外衣的动作轻盈而优雅,宛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带着少女特有的灵动与柔美。
她的动作不急不缓,每一个抬手、每一个转身都透着自然的韵律,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成为这幅黄昏画卷中最动人的一笔。
玉色的肩臂在残阳的余晖中若隐若现,恰似新剥的莲藕般洁白无瑕,又透着一丝温润的光泽。
那光泽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少女肌肤自然的质感,在光线的映照下,散发出健康而纯净的气息,让人想到清晨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不染尘埃。
然而,何其矮的目光却并非年轻人常见的灼热与好奇,而是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与严厉。
他的眼神沉稳如古井,深不见底,其中没有丝毫杂念,只有对妹妹纯粹的关切与守护。
他的视线如同从岁月长河中淬炼而出的古刃,虽未出鞘,却隐隐散发着摄人的锋芒。
这锋芒不是为了伤害谁,而是为了抵御一切可能对小小造成威胁的事物,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妹妹护在身后。
这目光隔着粼粼波光,直直地锁向那缕试图偷觑的斜光,其中饱含的,是一个兄长对妹妹毫无保留的守护之意,如同守护着一捧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琉璃,不容半分亵渎。
他知道,妹妹是这个家最后的希望,是他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珍宝。
“退吧。”何其矮喉头滚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轻如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是天地间的旨意,威严而庄重。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是从胸腔深处迸发而出,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那声音在空气中传播,带着泥土的厚重,带着水流的清澈,让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那斜光似乎真的听懂了这暗含威慑的话语,先是微微一颤,如同被夜风拂动的烛火,在瞬间摇曳不定。
它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犹豫,在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听从这无声的命令。
而后,它极不情愿地向后缩去,动作迟缓而拖沓,仿佛一个被识破行径的孩童,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它一步三回头,每一次退缩都显得那么艰难,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这并非一蹴而就的过程,其间竟有两三次挣扎,它不甘心就此退出这场无声的对峙,妄图再次探出脑袋,继续它的窥探。
每一次抬头,都带着一丝侥幸,希望能避开何其矮的目光,多看一眼水中的小小。
然而,当它触及何其矮愈发锐利的目光时,那目光已化作实质的锋芒,带着农耕者对土地深沉的敬畏,以及对亲人甘愿付出一切的守护本能,斜光终于彻底敛去了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西山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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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顿时暗了下来,仿佛被拉上了黑色的幕布。
斜光退去的刹那,天幕仿佛被谁骤然扯下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骤然沉下脸色。
原本还残留着些许亮色的天空,瞬间被浓墨般的黑暗笼罩,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铅灰色的云层如同被浓墨浸染的棉絮,层层叠叠地压下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这厚重的阴霾之中。
云层很低,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风裹挟着潮湿的凉意扑面而来,带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息,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甜,那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风越来越大,吹得岸边的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发出警报,提醒着人们即将到来的风雨。
何其矮望着天色的微变,心中掠过一丝莫名的怅然。
他对这片土地有着太深的感情,熟悉它的每一个变化,每一种气息,可此刻,他却觉得这片天空陌生而遥远。
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忧乐沟,天地万物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性情与秘密,就连每日东升西落的落日余晖,都带着几分“心虚”的闪躲。
他不知道这片土地上还隐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故事,不知道那些传说中的灵异事件是否真的存在。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村中老人口中流传的“四大秘卷”,那些据说蕴含着天地至理、能解开世间诸多谜团的古籍,是否就诞生于这般天地与人情奇妙交织的瞬间?
他从未见过那些秘卷,只在老人们的讲述中听过只言片语,却对它们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此时,何其矮肩上的两百斤棉花朵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的余温,沉甸甸地压在特制的扁担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一路的艰辛。
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可闻,像是扁担在低声哭泣,又像是在为他的坚韧而歌唱。
从半山坡到豆腐堰这短短一里的下坡路,何其矮小跑了三分多钟。
这段路崎岖不平,布满了碎石和泥泞,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可他却跑得稳健而快速,仿佛脚下生风,这是常年劳作练就的本领,是生活赋予他的特殊技能。
古铜色的肌肤上渗出的汗珠早已被晚风吹干,只留下一层细密的盐霜,在黯淡的光线下泛着微微的白光,记录着他一路的奔波与劳累。
那些盐霜是汗水的结晶,是他辛勤劳作的勋章,每一粒都闪耀着坚韧的光芒。
他将特制的篾背篼稳稳地搁在堤岸上,胸腔随着剧烈的呼吸不断起伏,急促的喘息声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喘息声粗重而有力,像是风箱在拉动,每一次吸气都充满了力量,每一次呼气都带着释放的疲惫。
然而,他顾不上喘息,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堰塘中的小小,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忧。
在他心中,妹妹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哪怕自己再累,也要确保她平安无事。
这副担子绝非寻常物件,每一处细节都凝聚着何其矮的心血与智慧。
它不仅仅是一个工具,更是他生活的依靠,是他对家人的责任与担当。
篾背篼高四尺,上口直径三尺有余,比寻常背篼整整大出一倍。
这是他根据自己的身高和力气特意设计的,能装更多的东西,提高劳作的效率。
筐壁选用浸过桐油的青篾精心编织而成,经过桐油的浸泡与晾晒,青篾变得坚硬如铁,不仅防水耐用,还能承受更大的重量。
编织的纹路细密而整齐,每一根篾条都摆放得恰到好处,这是他利用夜晚的时间,一针一线编织而成的,耗费了他无数的心血。
四条绳索是他利用不能下地劳作的雨天,在家中自制的索架上,亲手搓制的棉麻混纺绳。
他选用最好的棉花和麻线,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反复搓捻,直到绳索变得坚韧而有弹性。
这些绳索比市售的粗上一圈,还特意加长了一尺,为的是能更稳当地固定货物,确保在长途跋涉中不会出现任何闪失。
他知道,每一次运输都关系到家里的生计,容不得半点马虎。
最特别的当属那根弹木扁担,选用的是山中生长了二十年的青冈木,经过精心挑选与加工,削得又长又厚。
这根扁担的弧度经过了精确的计算,能最大限度地分散重量,减少对肩膀的压力。
这根扁担搁在肩上,会随着步伐自然弹动,巧妙地卸去不少重量,减轻了他长途挑担的负担。
这是他从老辈人那里学来的智慧,再加上自己的改良,成为了他劳作中不可或缺的帮手。
“该歇歇了。”何其矮喃喃自语,这话语并非对担子而说,而是对自己那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发出的一声叹息。
他的神经像一根拉紧的弦,从清晨到黄昏,始终保持着高度的紧张,此刻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筐中的棉花朵连壳摘下,足有二百余斤,换作普通劳力,至少要分成两担才能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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