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窠里的蟋蟀突然噤了声。
陆醉川捏着空酒葫芦的手微微发颤,指腹摩挲过葫芦上那道新裂的缝——那是方才刀疤男元神自爆时,飞溅的碎片划出来的。
月光落在他眼尾,照出眼底翻涌的暗潮。
"醉川。"沈墨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常的清冽。
她指尖捏着半张残卷,残卷边缘的焦痕还带着烟火气,"第七处阵眼在黑市地下。"
陆醉川转身时,衣摆扫过地上的断刀。
那刀是铁掌赵霸天新铸的,说是要给他换柄趁手的家伙,结果第一战就折了。
他弯腰拾刀,金属凉意透过掌心直钻心口:"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检查刀疤男识海时翻到的。"沈墨寒将残卷递过来,指甲在"逆命祭坛"四个字上轻轻一叩,"邪神余党要借黑市的怨气重塑本源。
那地方三教九流混杂,死过的人能堆成山,怨气比乱葬岗还浓十倍。"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陆醉川苍白的脸,"必须在子时前毁了祭坛,否则......"
"否则周天佑那老匹夫能借邪神之力活过来。"陆醉川替她说完,喉结滚动两下。
他想起方才乱葬岗里那口红漆棺材,周天佑喉间的刀伤还在渗黑水,可那双眼睛——比三个月前在督军府见面时更亮,亮得像淬了毒的刀。
"我去黑市。"他突然开口,酒葫芦在掌心转了个圈,"墨寒,你带玄风长老在外围布阴阳两界阵,干扰他们的能量流动。
小九......"他看向缩在石桌旁的盲女,她正用袖口擦脸上的汗,指尖的血渍在月下发暗,"小九用判官笔锁定祭坛位置,我们从密道摸进去。"
"不行。"沈墨寒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刚硬接了刀疤男的元神冲击,体内元气乱得像被搅浑的水。
这时候进黑市......"
"那更得我去。"陆醉川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袖传过来,"周天佑要的是我的城隍力,我不去,你们谁去当靶子?"他松开手,从怀里摸出块青布,仔细裹住断刀,"再说了......"他扯了扯嘴角,"老掌柜的酒葫芦空了,我总得带两坛新的回来不是?"
沈墨寒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
她认得那块青布——是三年前陆醉川在醉仙楼当跑堂时,老掌柜包醉生梦死酒坛的布。
那时候他总说"酒是命",现在才明白,他的命从来不是酒,是怀里的断刀,是石桌旁的盲女,是她握过的那双手。
"先生。"小九摸索着站起身,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我能感应到祭坛的位置。
黑市地下有十二道阴门,祭坛应该在最中间的'无间门'后面。"她盲眼上的纱巾被夜风吹得轻颤,"不过......"她抿了抿唇,"里面有东西在盯着我。
像蛇,像虫,像很多双眼睛。"
陆醉川脚步一顿。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城隍庙废墟里,老城隍的残魂说过:"逆命阵最狠的不是杀人,是让活人替死,死人借命。"周天佑死过一次,现在要借邪神的命,那祭坛里......
"走。"他抓起靠在墙角的酒坛——出发前铁掌赵霸天硬塞给他的,说是"壮胆酒","小九跟紧我,墨寒,等会传讯符保持畅通。"
沈墨寒望着他们消失在荒草里的背影,指尖掐碎了半张黄符。
符灰落在残卷上,像落了层细雪。
她转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玄风长老,那老者正往掌心撒着金粉,每一粒都泛着幽光:"长老,封魂网需要多久?"
"半柱香。"玄风长老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但黑市地下有活尸镇守,得先破了他们的守阵。"他突然抬眼,目光穿透夜色,"姑娘,你闻到血腥味了吗?"
沈墨寒吸了吸鼻子。
风里确实有股甜腥,比方才更浓,像有人往空气里倒了碗血。
她握紧腰间的阴阳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那是传讯符启动的征兆。
"墨寒,我们进黑市了。"陆醉川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潮湿的回音,"这里的怨气......比你说的还浓。"
沈墨寒能听见背景里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还有某种黏腻的蠕动声。
她对着镜子低声道:"注意左边第三块青石板,下面埋着引魂钉,会吸人阳气。"
"知道。"陆醉川应了一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解决了个放风的。
小九,能定位吗?"
"能。"小九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前面左转,过七道门槛,有扇铁门。
门上刻着'幽冥'两个字。"她突然喘了口气,"他们......他们发现我们了。"
沈墨寒指尖的阴阳镜剧烈震动,镜面映出模糊的黑影。
她看见陆醉川的身影在镜中晃动,手里的断刀泛着冷光,还有小九指尖的金色符文,像流星一样划破黑暗。
"退!"玄风长老突然大喝一声,他撒出的金粉突然凝结成网,罩住半片天空,"有邪修在破封魂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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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寒抬头,看见西北方的阴云正在翻滚,云里伸出无数青灰色的手,抓挠着金粉结成的网。
网纹上裂开细小的缝,每道缝里都渗出黑雾,像活物一样扭曲着下坠。
"醉川,快退!"她对着镜子尖叫,"他们设了埋伏,情报是假的!"
镜中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陆醉川的声音带着血味:"退不了。"他低笑一声,酒坛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老掌柜,借你点底气。"
沈墨寒看见镜中腾起金色光芒,那光像把刀,劈开所有黑雾。
陆醉川的身影在光中拔高,背后浮现出冕旒官服的虚影,额间的城隍印亮得刺眼。
"陆醉川,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
陌生的阴恻声音突然在镜中炸响。
沈墨寒看见一个穿黑氅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他脸上蒙着青铜面具,眼洞处泛着幽绿的光,"这一战,才是真正的开始。"
黑雾突然如潮水般涌来,镜中画面瞬间模糊。
沈墨寒听见陆醉川的断刀发出清鸣,小九的判官笔划破空气的尖啸,还有无数怨灵的哭嚎——那些声音像针,扎得她耳膜生疼。
"墨寒,启动阴阳两界阵!"陆醉川的声音突然清晰,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我要亲手撕了这祭坛!"
沈墨寒咬碎舌尖,鲜血溅在阴阳镜上。
镜面泛起血色涟漪,她能感觉到远处的黑市地下有股力量在剧烈震荡。
玄风长老的封魂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将所有黑雾挡在网外。
"走!"她拽着玄风长老往黑市方向狂奔,发簪上的银铃叮当作响,"不能让他一个人扛!"
而在黑市地下最深处,陆醉川踩着满地残肢,仰头望向祭坛中央的青铜鼎。
鼎中黑雾翻涌,隐约能看见周天佑的脸——不,那不是周天佑,是周天佑的皮裹着邪神的骨。
"你的城隍之力,该尝尝被逆命的滋味了。"
周天佑的声音从鼎中传来,带着七八种不同的音调。
陆醉川抹了把嘴角的血,酒气从喉间涌上来——他灌下了最后一坛烈酒,城隍真身的光芒正在他背后明灭。
"逆命?"他握着断刀的手紧了紧,刀尖指向祭坛中央,"老子偏要改命。"
黑雾突然凝结成锁链,缠上他的脚踝。
陆醉川闷哼一声,挥刀斩断锁链,可更多锁链从地下钻出来,像活物一样往他身上缠。
"小九!"他大喊一声。
盲女的身影从阴影里扑出,判官笔在虚空中划出金色轨迹。
锁链触到符文的瞬间寸寸断裂,小九却踉跄着撞在祭坛石柱上,嘴角溢出黑血。
"先生......"她摸索着抓住他的衣角,"祭坛核心......在鼎下。"
陆醉川低头看向青铜鼎。
鼎身刻满扭曲的咒文,每道咒文都泛着暗红的光。
他能感觉到,鼎下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像颗腐烂的心脏。
"老掌柜,"他对着虚空低语,"这最后一坛酒,我替你喝了。"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喉结滚动的瞬间,城隍印的光芒大盛。
背后的虚影伸出手,抓住青铜鼎的边缘——那是城隍的法相,要亲手掀翻这逆命的祭坛。
周天佑的笑声从鼎中炸响:"晚了!"
黑雾突然从鼎中喷涌而出,将陆醉川的身影吞没。
沈墨寒的传讯符在他怀里震动,可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只看见,黑雾深处有双眼睛在盯着他——那是邪神的眼睛,带着千年的怨毒与不甘。
"来啊。"陆醉川抹去脸上的黑雾,断刀在掌心发烫,"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逆命阵硬,还是我的城隍刀利。"
他提起断刀,朝着黑雾最浓的地方劈去。
刀光所过之处,黑雾如被灼烧的纸,滋滋作响着消散。
而在刀光尽头,他终于看清了祭坛核心——那里有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刻着"邪神本源"四个血字。
陆醉川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想起老城隍的残魂说过:"邪神本源是块逆命石,能吸万人怨气重塑真身。"现在,这块石头就躺在祭坛中央,表面的血字正在渗出黑血,像在召唤他过去。
他握紧断刀,一步步走向逆命石。
背后传来小九的喘息,沈墨寒的呼喊,玄风长老的咒语——这些声音像绳子,拽着他往光明处走。
可他知道,这一步,必须由他自己走。
"周天佑,"他站在逆命石前,刀尖抵住石头表面,"你不是想逆我的命吗?"他低笑一声,眼中金光暴涨,"老子今天就逆了你的天。"
断刀落下的瞬间,整个黑市地下发出轰鸣。
陆醉川听见逆命石碎裂的声音,像冰面裂开,像星辰坠落。
黑雾开始疯狂翻涌,怨灵的哭嚎震得石柱簌簌落灰。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苏醒——那是城隍传承最深处的力量,被酒气唤醒,被信念点燃。
而在这一切的最深处,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陆醉川,你准备好了吗?"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握紧断刀,望着逆命石的碎片中露出的黑洞——那是祭坛的核心,所有阴谋的起点。
他知道,只要跨过去,就能彻底终结这一切。
可他也知道,跨过去的那一步,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步。
"墨寒,"他对着传讯符轻声道,"如果我回不去......"
"闭嘴。"沈墨寒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敢不回来,我就去阴曹地府把你揪出来。"
陆醉川笑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抬脚迈进黑洞。
黑暗瞬间将他吞没,只留下断刀上的金光,像颗不熄的星,在黑市地下的最深处,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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