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陆醉川后颈,他攥着酒葫芦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冷,是酒液在葫芦里晃出的震颤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
沈墨寒的指尖还沾着布防图上的朱砂,她抖开图纸时,陆醉川看见她眼尾的碎冰碴子正簌簌往下掉,像极了去年腊月里,她蹲在城隍庙前给小九系棉鞋绳时的模样。
“断魂峡。”她的指甲在图上“断魂峡”三个字上轻轻一叩,睫毛上的冰珠“啪”地碎成水雾,“峡谷两侧是火脉,底下埋着前朝炼兵炉的废铁。我昨夜翻《幽都地志》,上面说这里的岩缝能渗火浆,遇烈酒就着。”
陆醉川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三天前在破庙,沈墨寒裹着他的旧棉袍翻书,烛火映得她耳垂泛红:“城隍管阴阳,可火属阳,烈属刚,你那酒要是能引动地下火脉......”当时他只当她是说醉话,此刻看她眼底燃着的光,倒像是把他那坛烧刀子灌进了自己血管里。
“我带二十个弟兄去诱敌。”赵霸天突然插话。
他后背的血已经凝成黑痂,铁掌按在雪地上,压出个暗红的掌印,“装溃兵,丢半张假地图,再故意让巡逻队逮着。周天佑那孙子最信‘败军遗落’的玩意儿,保准追着我们屁股往峡里钻。”
陆醉川抬头看他。
赵霸天左边眉骨裂了道口子,血糊得左眼只剩条缝,偏生嘴角还往上翘着,活像小时候在酒楼下跟人赌钱,输光了裤兜子还拍胸脯说“哥哥请你喝酸梅汤”的模样。
他伸手抹了把赵霸天脸上的血,指腹沾了满手冰碴子:“伤口别沾雪,回头让小九给你敷点艾草。”
“得嘞!”赵霸天扯下块衣襟胡乱裹住后背,铁掌在陆醉川肩头重重一按,震得酒葫芦“当”地响了声,“等哥哥把那血屠引到峡口,你可得给我留坛烧刀子——要最烈的!”他转身时,雪地上拖出条蜿蜒的血痕,二十个青帮弟兄跟着他往东南方去了,脚步声踩碎了满地冰棱。
陆醉川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喉间突然泛起股酸热。
他摸出酒葫芦抿了口,烈酒烧得舌尖发麻——这坛是上个月小九在灶房偷酿的,用的是后巷老宋头给的野山葡萄,本打算等开春暖和了,和沈墨寒坐在城隍庙台阶上慢慢喝。
“看。”沈墨寒的声音像根细针,扎破了他的恍惚。
她不知何时爬到了块凸出的岩石上,素白的袖口沾着雪,正指着远处——两里外的雪地上,七八个灰衣兵丁扛着长枪跑过来,领头的正是赵霸天,他的衣襟被撕开半片,露出精壮的胸膛,后背上的血口子还在往外渗血,“救命”的喊叫声裹着风刮过来,“军爷饶命!我们是被陆贼逼的——”
陆醉川攥紧了酒葫芦。
他能看见赵霸天跑过的雪地上,零星丢着半把断刀、半块油布包,油布里露出半截纸角——那是他们连夜伪造的“布防图残页”,上面用沈墨寒模仿周天佑师爷的笔迹写着“峡内无伏,速进”。
“追!”远处传来粗哑的喝令。
血屠骑着黑马冲在最前头,玄铁鳞甲撞得叮当响,他手里的血刃还滴着血,在雪地上拖出条暗红的线。
陆醉川数着马蹄声,当那声音撞进峡谷口的瞬间,他摸出怀里的青瓷瓶——瓶里装的是沈墨寒用三味真火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烈焰酒”,酒液呈琥珀色,晃一晃能看见金红的光。
“动手。”沈墨寒的声音比雪还冷。
她站在另一侧的崖顶,指尖掐着道黄符,发梢被火脉渗出的热气吹得往上翘。
陆醉川仰头灌了口烈焰酒,喉间腾起团火,颈后的城隍纹“刷”地亮起来,淡金色的纹路顺着胳膊爬到指尖。
他反手将青瓷瓶砸向脚下的岩缝——
“轰!”
地动山摇的轰鸣炸响。
岩缝里喷出赤红色的火浆,顺着峡谷两侧的石缝往上窜,遇着风就烧,遇着雪就爆,眨眼间烧出道两丈高的火墙,将峡谷出口封得严严实实。
陆醉川看见血屠的黑马前蹄腾空,马鬃沾了火,惊得人立起来,把血屠摔进雪堆里——雪堆里的火浆“滋啦”作响,瞬间融出个热气腾腾的坑。
“幽冥锁链!”沈墨寒的黄符“呼”地燃成灰烬。
峡谷上空腾起无数青黑色锁链,像活物似的钻进敌军兵丁的后颈。
陆醉川看见几个兵丁突然捂着头惨叫,灵力从他们的七窍里往外冒,像被抽干了的灯笼,摇摇晃晃就要栽倒——这是沈墨寒改良的“锁灵阵”,专克邪修养的阴兵。
“弟兄们!杀回去!”赵霸天的吼声震得火墙都晃了晃。
他不知何时绕到了峡谷另一侧,手里握着把从敌军那儿抢来的长枪,枪尖挑着面青帮帮旗,“老子的铁掌还没热乎呢!”二十个青帮弟兄跟着他冲出来,铁尺、短刀、甚至火折子,见着穿玄铁鳞甲的就往上扑,雪地上很快就绽开了大片的红。
陆醉川踩着崖边的藤蔓往下跳。
他落地时,正看见血屠捂着肚子爬起来,胸口的鳞甲被赵霸天的铁掌拍裂了半片,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那皮肤下有黑气在游走,像条条小蛇,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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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起昨夜在城隍庙,小九的盲杖突然戳在供桌下,嘴里发出“嗬嗬”的呜咽——当时他扒开供桌下的砖,发现块刻着“镇邪”的石碑,碑底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邪修控魂,必留活口”。
“别杀他。”陆醉川扑过去时,血刃正贴着赵霸天的脖子划过去。
他反手扣住血屠的手腕,城隍纹从指尖漫到血屠的胳膊,淡金色的光像滚烫的铁水,滋滋地烧着那黑气,“留口气。”
血屠的眼睛突然翻白。
他喉咙里发出两种声音,一种是他自己的粗哑,一种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阴测测:“陆...醉川...你以为...赢了?”陆醉川的掌心按在他天灵盖上,城隍之力如潮水般涌进去,将那黑气往死里压——他能感觉到那黑气在反抗,像团活物似的往他手指缝里钻,可到底敌不过城隍的正道之力,慢慢凝成颗黑糊糊的珠子,“啪”地掉在雪地上。
“收队!”沈墨寒的声音从崖顶传来。
她抱着个铜盆,里面盛着敌军的旗帜、腰牌,还有半块烧焦的木牌——陆醉川认得那是周天佑军里的“传令牌”。
赵霸天扯下块衣襟,把血屠捆得像个粽子,扔上马车时还踢了他屁股脚:“孙子,等老子伤好了,再跟你比划比划铁掌!”
夕阳把雪地染成了暗红色。
陆醉川坐在马车上,酒葫芦里的烈焰酒已经喝光了,可喉咙里的火还没熄。
他望着远处渐暗的万象峰,峰顶那座城隍庙的飞檐在暮色里若隐若现——那里埋着他的城隍印,还有他阿爹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牌。
“陆大哥。”沈墨寒突然凑近。
她的发间沾着火星子,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剑,“我刚才翻他们的传令牌,发现背面有烧过的痕迹。”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块指甲盖大的黑炭,“像是...灯塔的形状。”
陆醉川盯着那黑炭,喉间的火“腾”地烧到了心口。
他摸出酒葫芦晃了晃,里面还有几滴残酒,顺着瓶口滴在黑炭上,腾起缕青烟——青烟里,他仿佛看见座高耸的塔,塔顶燃着幽蓝的火,火光照着无数阴兵从地底爬出来,往人间涌。
“回营。”他把酒葫芦塞进怀里,转身拍了拍车夫的肩膀,“今晚,得把那座灯塔的事儿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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