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得比往日快些,松针上的露珠坠地时,营外空地上已响起整齐的呼喝。
陆醉川倚着老槐树干,看赵霸天的青帮弟兄举着玄铁碑对砸,火星子溅到沈墨寒新画的符咒上,被她指尖弹出的冰魄冻成细碎的星。
小九蹲在石墩旁,盲杖轻敲地面,跟着练刀的节奏哼不成调的曲子,怀里的小黄狗歪着脑袋,倒像是听得入神。
"这雾里的人影,比昨天清晰了。"他摸着胸口的城隍令,喉间还残留着昨夜业火灼烧的腥甜。
晨光照在令上,那抹赤金纹络突然跳了跳,像有活物在皮肤下挠痒。
就在这时——
东南方传来一声钟响。
不是寺庙里清越的梵钟,倒像锈了的铁钉,一下下往人耳骨里钻。
陆醉川的太阳穴猛地跳起来,城隍令烫得几乎要穿透衣襟。
他抬头,正看见沈墨寒猛地转身,指尖掐着的符咒"嘶"地烧了半张。
"血咒钟。"她声音发紧,发簪上的青玉坠子晃得厉害,"西域尸宗的传讯法器,每响一声,就有一具活尸被炼成。
他们...盯上我们了。"
话音未落,赵霸天的玄铁刀已抽出半尺,刀鞘撞在青石上哐当作响:"奶奶的,老子正手痒!"他反手拍了拍最近的帮众后背,"小崽子们跟紧了,谁要是让邪修碰着衣角——"刀光划过他咧开的嘴角,"老子扒了他的裤子挂旗杆!"
三十余道黑影从林间窜出时,晨露正顺着陆醉川的后颈往下淌。
那些人裹着褪色的黑袍,刀鞘上沾着暗褐色的血,刀锋刚出鞘半寸,怨气就凝成灰雾,在晨风中散出腐肉味。
为首的邪修左脸有道蜈蚣似的疤,他扯着嗓子笑,声音像破风箱:"一群蝼蚁也敢妄议天命?
我家大人说了——"
"因果崩裂·断刃篇。"
陆醉川的声音比他轻,却像钢钉钉进松木板。
他不知何时摸出一坛"烈阳酒",泥封裂开的刹那,酒气裹着金芒炸开来。
喉结滚动的声响比钟声还清晰,最后一滴酒顺着下巴淌进领口时,他的双眼亮得像两盏金灯。
邪修的笑僵在脸上。
他看见那道人影从槐树下消失,再出现时已在自己面前三步外。
陆醉川抬手,空气中突然涌出无数细密符纹,像根根金线缠住众人的刀。
为首者本能地举刀去挡,却听见"咔嚓"一声——不是刀刃相击,是他的玄铁刀从中间断开,断口处泛着死白,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你..."他想退,可脚踝被符纹缠住,整个人像被按进泥里。
陆醉川的拳头带着风砸过来时,他终于看清对方瞳孔里的光——那不是凡人的眼,是能看透生死簿的城隍之眸。
血雾炸开的瞬间,小九突然捂住耳朵。
盲女的脸白得像纸,盲杖重重戳在地上:"疼...他们的魂在喊疼。"小黄狗"嗷"地窜进她怀里,尾巴夹成了根细棍。
沈墨寒的动作比血雾更快。
她咬破指尖在半空画符,朱红血线交织成网,"幽冥锁链阵!"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剩下的二十多个邪修突然被无形的手扯住脚踝,重重摔在地上。
锁链从地底下钻出来,缠着他们的脖子往石缝里拖,疼得他们鬼哭狼嚎。
"说。"沈墨寒踩着满地断刀走过去,发间青玉坠子泛着冷光,"谁派你们来的?
周天佑?
还是红袍老道?"
为首的邪修尸体还在冒血沫,剩下的人抖得像筛糠。
有个年轻人突然哭起来:"仙姑饶命!
我们就是...就是来探探虚实的,真不知道..."
"探你娘的虚实!"赵霸天吐了口唾沫,玄铁刀往那哭嚎的人脚边一插,"老子当年在黄浦江砍人时,你们还在穿开裆裤!"
变故发生在眨眼间。
人群最末尾的灰袍人突然弓起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双手死死攥住胸口的铜铃——那是尸宗控制活尸的法器!
"小心!"陆醉川冲过去时,那灰袍人已经炸开。
血雨混着碎骨溅了沈墨寒半张脸。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地上躺着半张纸片,边缘还在滋滋冒黑烟。
纸片上的符号像被血泡过,暗红里透着诡异的紫,有些纹路竟和城隍令上的金纹有几分相似。
"别碰!"陆醉川拽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战斗的余温,"这符...带着尸毒。"
沈墨寒没动。
她盯着那半张纸片,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挂着的阴阳镜——青铜镜身被红绳缠着,此刻正轻轻震颤,像在回应什么。
"捡起来。"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陆醉川松开手,看她用两根指尖捏起纸片,暗红符号在晨阳下泛着幽光,"我总觉得...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
营地上的血腥味渐渐散了。
赵霸天让人把邪修的尸体拖去林子里烧,小九蹲在石头边给小黄狗擦爪子,沾了血的盲杖靠在她膝头。
陆醉川摸出城隍令,发现那抹金纹比之前更亮了些,像在盯着沈墨寒手里的纸片。
"墨寒。"他走过去,酒气还未完全散,"那符号...是不是和你在北漠古籍里看到的...?"
"像,但更邪。"沈墨寒把纸片塞进怀里,手指隔着布料压了压,"等入夜,我用阴阳镜照照。"她抬头看他,青玉坠子晃过他的眼,"醉川,你觉不觉得...这次的敌人,和周天佑不太一样?"
远处传来信鹤的鸣叫声。
陆醉川望着东南方的林子,那里的雾不知何时又浓了,像团化不开的墨。
他摸了摸发疼的太阳穴,突然想起昨夜那声鹤鸣——北漠的消息,该是要到了。
沈墨寒的手按在腰间的阴阳镜上,青铜镜身的震颤越来越明显。
她望着怀里的纸片,突然觉得掌心发烫——那温度,竟和陆醉川的城隍令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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