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黑色的鬼雾,仿佛被一片被搅动的墨池,在失去了【夜游神】的维系后,开始缓缓退潮、消散。
灰淡的阴霾天空,如同褪色的幕布,灰蒙蒙的光线,再一次笼罩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大地上。
乱坟坡…不,这里已无坡可寻。
放眼望去,只有一个个深达数米的掌印凹坑,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毁天灭地的对战。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尸腐混合的臭味,令人窒息。
江蝉的身影矗立在这片狼藉的大地上,像一尊刚从熔炉中淬炼出来的雕像。融合解除后的巨大空虚与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疯狂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皮肤上残留着大片灰败的,被死气侵蚀的痕迹,身体中的血脉如干涸的河流涌动,正在一点点的充盈起来,一点点的消磨着残留的死气,一点点的恢复空虚的状态体魄。
就在这时…
沙…沙…沙…
细微的、密集的摩擦声,如同无数虫豸爬行,打破了这片劫后余生的死寂。
江蝉瞳孔骤然收缩!
他抬起头,凝聚视线,艰难地穿透尚未完全散尽的薄薄鬼雾,望向那声音来源…
鬼!
一只…两只…十只…百只…数不清的鬼,从那些正在消散的蓝黑鬼雾深处,如同潮水般挪动出来!
它们形态各异…有衣衫褴褛的村民亡魂,眼神麻木空洞;有肢体扭曲受尽折磨的畸变尸体,散发着污秽气息;他甚至还看到了几具残破的鬼门八尉的残躯,拖着焦黑的肢体…
它们密密麻麻,好比从裂缝中爬出的蚁群,沉默地、冰冷地、僵硬的…向着乱坟坡的位置,蹒跚而来!
江蝉的神经瞬间绷紧!
怎么会…还有这么多鬼?!!
他全身肌肉下意识地绷起,苍黑色的雷戟出现手中,体内残存的力量疯狂催动,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是徒劳!
然而…
那浩浩荡荡的鬼潮洪流,在快要接近他时,却如同遇到了无形的礁石,自然而然地…分流开来。
它们空洞或扭曲的面孔,没有任何敌意,没有任何的恶意波动,仿佛江蝉只是路旁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它们的目标,唯有那座灰白色的石庙!
呼……
一只佝偻的老迈鬼魂,从江蝉旁边蹒跚而过,带起一阵阴飕飕的风;一具只剩上半身的残尸拖拽着肠肚,在他脚边爬过,留下粘稠的痕迹…越来越多的鬼从两边经过,江蝉浑身僵硬,如同置身于一场诡异而浩大的仪式,他成为了唯一的旁观者。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握紧雷戟的手指关节绷的发白,所有的鬼…数不清的鬼,麻木地、前赴后继地…路过他,分成两股洪流,涌向那竖立在阴庙门口、如同大门般的朱漆巨棺!
嗡……
朱漆棺材表面,那些沉寂的古老符箓,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再次流淌起微弱的、带着某种安抚意味的淡金光晕。巨大的棺盖,悄无声息地向旁边滑开一道缝隙…
缝隙之后,是无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鬼潮…毫无阻碍地涌入那道黑暗的缝隙,如同百川归海。一个接一个,一片连一片,密密麻麻的鬼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直到最后一只鬼消失在黑暗深处…
“哐——!!!”
厚重的棺盖猛然闭合,发出一声沉闷如古钟的巨响,在空旷的死寂中久久回荡。
所有的光晕再次隐去,只留下那口朱漆巨棺,如同冰冷的大门,再次严丝合缝地竖立在阴庙门洞上。
“……”
江蝉紧握雷戟的手指,终于微微松开了一丝。他眼中的凝重与疑惑却更深了。这些鬼…难道都是从阴庙中放出来的么?
这座阴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正当江蝉投去疑惑的目光…
“咔哒…”
那竖立如壁的朱漆棺盖,再次…滑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几道相互搀扶、步履蹒跚的身影,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与疲惫,从那深邃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是苏晴、谭静…还有骂骂咧咧、一瘸一拐的周莽!
“江队!”
“江学弟!”
苏晴和谭静看到那手持雷戟的熟悉身影,眼中立刻涌现出了难以抑制的惊喜,随后看到外面满目疮痍的大地,又是止不住的震撼!
周莽却是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眼神极为复杂地看着那道…宛如从地狱爬起来的身影,尤其是看着遍布大地的一个个恐怖掌印,他的心底不由得发毛…
这家伙!
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
“江学弟…你这是…你没事?”
苏晴看了眼重新显露出来的灰蒙蒙的天空,率先忍不住的开口,毕竟进入阴庙前,所有人都看见江蝉被高鸦偷袭杀死了,现在却又完好无损出现眼前。
“被高鸦偷袭的,是我一件替身奇物。”
“高鸦是拜鬼教第四鬼差的傀儡身,被我杀了。”
“夜游神那只老鬼,也被我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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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蝉言简意赅,短短几句话,交代了所有事情。然而,就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是瞬间在苏晴三人心头掀起滔天巨浪,随之而来的是难以置信,以及天大的困惑。
高鸦竟然是拜鬼教的人??
夜游神也被解决了??!
等等…!
那可是一只鬼王!
江蝉他怎么做到的?!!
“你们呢?”
江蝉没去在意苏晴她们怎么想,直接反过来问,“你们进入阴庙后发生了什么?”
话音落下,
便见一道稍显纤细的身影,如同幽谷中走出的精灵,轻盈地跟在苏晴她们身后,踏出了门洞中的黑暗。
林敏!
江蝉的眉头一挑,顿时猜测到苏晴她们在阴庙中的遭遇…应是被林敏救下。
定神看去,林敏依旧是那副熟悉的模样,眉眼带笑,同时带着点狡黠的灵动。
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改变,却已在她身上经发生。
她的身体轮廓,仿佛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流动的霞光之中,那光芒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细微的光尘组成,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随着她轻盈的脚步,那流霞般的微光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转瞬即逝的痕迹,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真切,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狼藉过后的空气。
“哈啰哈啰!好汉哥!”
林敏一眼就看到了外面那道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身影,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嘴角立刻扬起一个熟悉的笑容,略显俏皮地挥了挥手,
“我就说嘛,你肯定会来救驾的!”
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带着点夸张的雀跃,却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空灵的回响,说着她还浮夸的比划了一下周围的废墟,“瞧瞧这阵仗,啧啧…可比电视剧里演的‘英雄救美’刺激多了!”
江蝉的目光锐利如刀,越过苏晴三人,紧紧锁在林敏身上,以及她周身那奇异的流霞,“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询问。
林敏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叹了口气,肩膀也跟着垮下来一点,“大致就跟那个眯眯眼说的差不多咯,我来了,我被抓了,我逃了,我噶了,我又活了,然后就成这样了……”
果然…江蝉心头凛然,刚才在阴庙中发生的一切,大抵全部都在林敏的“感知”当中,不然她也不会开门…放自己出去对战夜游神。
“说清楚,从头到尾。”
林敏瘪了瘪嘴,索性开始了她的“表演”,她背着小手,在焦黑的废墟上踱着小步,声音开始变得抑扬顿挫,像是在说书一样,
“唉,这事儿啊…说来话长,又短得离谱。简单总结呢,就是…本女侠路见不平一声吼,结果…把自个儿吼到阎王殿门口了呗!”
她停下脚步,脸上的嬉笑敛去,浮现出一丝真实的哀伤,语速也慢了下来,
“我是个孤儿,从小跟我的老师相依为命…她叫张燕,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有一天下午,我放学跟着老师回出租屋…顺带去买菜。路上碰到个…看着挺可怜的老头,问路。老师心善,说那地方偏,带他走一段…”
林敏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师…就再也没回来。报警?石沉大海…找?大海捞针…总之,音讯别无,人间蒸发…”
她耸耸肩,努力维持着轻松,但眼底的湿意藏不住,“后来…我就天天在那条路上转悠…过了很久,终于…又让我看到了那个老头!还有…他带的人!”
说到这里,林敏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我搞了块尸罗香偷偷跟了上去,出了城…一路追啊追,最后…就追到了这个鬼地方,芦岗村。”
“结果嘛…羊入虎口咯!我被那个坏透了的老头…就是王金水…关进了地牢!”
说着她又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地牢的湿腐气味,情绪却异常平静下来,
“那里面…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可是…没看到老师…有人告诉我…老师…燕奴…不肯屈服,被打死了…”
“后来…”
“有个好心的老婆婆帮了我!她用了很多年…在地牢里…挖了条地道!我就…钻出来啦!拼了命往外跑…!”
“但是王金水为了防止我逃走…把唯一通往外面的桥砍了,我只能泅水…那水好冷啊…而且我的尸罗香也没了,被鬼雾侵蚀…水下面还有东西抓我的脚…”
“我知道…我死定了…”
“可我好不甘心啊…”
说到这里,林敏的表情变得有些梦幻,带着一些难以置信的呓语,“最后的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一只大黄狗…扑通跳下水…朝着我游过来…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侧过身,示意向后方灰白高耸的石庙,“我再醒过来…就在那黑乎乎的庙里啦!然后…就变成这样咯!”
江蝉听完,基本和王金水的日记对应得上,帮助林敏逃出地牢的人是红衣老太,而把林敏从水下捞起来的大黄狗…应当是和乱坟坡下那老人有关,这也印证高鸦最后的话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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