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收回探查李鹿言眉心的手。
他沉默了半秒,目光从李鹿言苍白得如死人的脸上移开。
转而看向紧绷着身体、像护食幼兽般的柳青野。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李鹿言微弱平稳的呼吸声。
柳青野毫不示弱的盯回华光,是神明又如何?只要是敢欺负姐姐,哪怕是世间法则,他也不会退缩。
华光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底下翻涌的急迫,和语气中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在害怕什么。
“现在,告诉我……浮罗,夭婆婆,她到底在哪里?”
他盯着柳青野,那双惯常含情带媚的桃花眼里。
此刻难得泛起了严肃和不容回避的锐光。
柳青野摸了摸如同被冷风挠过的脖子,正准备搪塞过去。
接着,华光又开口了。
“别再用‘不知道’搪塞我。”
“你既是她耗尽心血温养的本命柳,与她之间必有超越寻常的联系。”
“哪怕隔着千山万水,哪怕她刻意隐藏,你也一定能感知到大致的方向。”
“或者……她最后留给你的信息。”
“告诉我…”华光眼泪闪过金光,“浮罗到底在密谋什么?”
柳青野抱着李鹿言的手臂紧了紧,莫名的,他闻到了一股桃花的暗香,仿佛置身于桃花林之中。
他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色,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确实知道一些,那是夭婆婆将他“托付”给李鹿言时。
深植于他灵核深处的一缕指引,那会儿他还是一颗小种子。
但这更像是一份沉重的嘱托,母亲对孩子的嘱托。
柳青野抿了抿唇,倔强地偏开头,不想看华光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华光眼里闪过一丝赞赏,随后那抹金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亏是浮罗创造出来的孩子,他的魅惑之术,竟无半分伸展。
“婆婆…婆婆不让说。”柳青野淡淡的开口,刚刚那股控制之意已消散无踪,一点是这骚粉狐狸想从他口里套出点话。
“婆婆说…时候未到,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对她、对所有人都危险。”
“危险?”华光嗤笑一声,好看的眸子里却满是苍凉和嘲讽,已无半分深情。
“这世上还有比眼睁睁看着她耗尽寿元、枯守承诺更危险的事吗?”
“三万年了!柳青野,她从高高在上的仙子变成凡间一介枯守的老妪,你以为她还能有多少时间等这个‘时候’?!”
他的情绪很激动,却牵动了断尾的伤势,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额角也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柳青野:“你看看大人现在的样子!宿命之晶强行封印,下一次爆发只会更猛烈!”
“我需要浮罗,需要她的布置和后手!”
华光喘了口气,声音压低却更加锐利,直刺柳青野心底,如同一个会观测人心的恶魔,字字直达他的心底:“还是说……你其实也感知不到她了?她是不是已经……”
“没有!”
柳青野猛地抬头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同寻常的尖锐,“婆婆还活着!我能感觉到!她一定还活着!”
华光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柳青野的肩膀,已顾不得自己身上伤还未复,他的指尖用力得几乎要掐入柳青野的骨肉。
“她一个堕仙,神力十不存一,在这污浊的人界能躲到哪里去?!三万年了!!”
“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儿?”
“告诉我!”
空气中桃花香比上次的更浓烈了,如同浸泡在桃蜜之中,几乎快要被淹入味了。
柳青野被他摇得晃了晃,他微微皱起眉,强行屏住气息,不被华光的魅术所打扰。
若是受伤前的华光,他可能还会被魅术影响。可受了伤的华光,这点致幻能力,他柳青野能稳得住。
缓过神来后,他猛地挥开华光的手。
“我不知道!”柳青野低吼道,眼中泛起翠色光晕,那是他情绪激动时妖力不稳的征兆。
“婆婆从来不说她的事!她只让我守着姐姐,护着她,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说时候到了,一切自然会明了!”
“时候到了?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吗?!”
华光指着昏迷的李鹿言,声音因愤怒有些嘶哑,“元初大人神识险些苏醒,凡胎濒临崩溃!”
“宿命之晶生出灵识试图强行催化!这就是她等待的时候吗?!浮罗到底想干什么?!她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元初大人常教,神爱众人…”
“若是强行催化,所消散的不止是大人的肉躯,能量波动所涉及之域,可摧毁一座城!”
他的质问砸得柳青野一时语塞。
那些被深埋的、源自本命柳与培育者之间的细微感应和模糊记忆碎片。
在华光几乎崩溃的逼问下,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
他想起夭婆婆佝偻着背影,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喃喃着“再等等…再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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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已布,棋子已落…这一步,不能回头了…纵使身化飞灰…”
他眼中的翠色光芒剧烈波动。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那段被强行压制的、最关键的“感应”终于冲破了夭婆婆设下的禁制,清晰地浮现于脑海。
那不是一个具体的地点,而是一幅破碎的画面。
无尽的、死寂的灰白,无一点色彩,周围竟是虚白,甚至连一点生命的气息都感知不到。
仿佛陷入无穷无尽的死寂。
嶙峋的怪石扭曲伸展,如同巨兽的枯骨,刺向灰暗的天空。
整个世界灰蒙蒙的一片,仿佛被渡上了一片无端的暗雾。
空气中没有风,只有凝固的、足以冻结一切的极寒和绝望。
难怪没有生命,没有任何生命愿意在这疾苦之地生存。
而在那片死地的最深处,一点微弱的、熟悉的、属于夭婆婆的生命气息正在缓慢的消散,大抵再过百年,便会消散无踪。
那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决绝却又无比脆弱地闪烁着。
夭婆婆一定更加老迈了吧,这种薄弱的气息,比当初更加脆弱,更加可怜,仿佛轻轻一碰,便会消散开来。
如同一缕青烟,飘入天穹,握不住,抓不着。
幺婆婆的神魂,竟已如此虚弱。
那虚弱气息正与周围某种庞大而阴冷的存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
同化!
仿佛马上可能化成一抹青烟…一抹死寂里的青烟。
“……死域。”
柳青野的声音干涩得像塞入了棉花。
“她在…死域的边缘…或者说,她正在…变成那里的一部分……”
华光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妖魔横行,生灵涂炭。
是这世间最毒,最疾苦,最至恶的地方。
大妖欺压小怪,形成了极端的制度。
而现在所管辖死域的“王”,便是一个名字被称作“无”的怪物,传说那怪物不似怪物,倒似谪仙。
生得一副勾人皮囊,善会勾人心魄。
那是连全盛时期的他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禁区,是万界的坟场,是一切意义的终点。
浮罗一个神力几乎枯竭的堕仙,在那里每多待一刻,都是在燃烧所剩无几的本源和寿元!
“死域……”他喃喃重复,这个名字仿佛带着诅咒的力量,让他周身残存的神力都为之凝滞,
“她怎么会去那里?!她怎么敢去那里!”
“她在…‘落子’。”柳青野闭了闭眼,更多的碎片涌上心头,
“她说…唯有死域最深沉的‘恶’与‘混乱’,才能彻底搅浑神域那潭死水,既然当初他们联手将死域的怪物放出,为元初大人布了一盘大棋。”
“那她便将这些还给他们。”
华光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骤缩,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她这是想用自己作为祭品,引动死域核心的暴动。”
“好打开通往人界甚至其他界域的裂缝?!”
“放出那些积压了万古的妖魔邪祟?!她疯了吗!那是饮鸩止渴!”
“这些妖魔鬼怪,岂是神域那些饭桶可以镇压的!除了元初大人,也只有元初大人能镇压得住。”
“死域一旦失控,涌出的绝不仅仅是混淆视听的杂兵。“”
“那些被镇压了无数纪元的古老邪魔,足以将本就因末世而脆弱不堪的人界彻底拖入深渊!”
“甚至可能波及更多无辜的界域!浮罗这是已万千生灵换取元初一命,若是元初大人知晓了,也不会原谅她的!”
“婆婆说…这是唯一的‘烟雾弹’。”
柳青野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终于完全理解了夭婆婆那“纵使身化飞灰”的决绝。
他打心底的认为婆婆做得对,身为妖物,本身对人界没有什么归属感。
只有婆婆,只有姐姐,才是他值得奉出生命的人。
只要能完成婆婆的大业,区区上万条人命又算的了什么?他们来人间一遭,总归化为一捧黄土。
既然总归会化为黄土,倒不如让他们早些了去,还能为婆婆做出一些贡献,不过是一些必要的牺牲罢了。
柳青野眼里闪烁出兴奋的光芒,和此刻在死域的浮罗如出一辙,如果华光看到了只会说一句,“不亏是浮罗创造出来的孩子。”
柳青野淡然,丝毫没有为华光设想的未来而感到慌张,“只有足够大的混乱,才能为姐姐…为元初大人的真正复苏,争取到最关键的时间和不被干扰的空间…”
“她用自己残存的神魂和生命作为诱饵和钥匙,去撬动死域那扇绝不该被打开的门!”华光的声音颤抖,不止是因为浮罗,还是因为这上万生灵,
“她不仅要骗过神域,她还要把自己和整个死域都当成赌注押上去!就为了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这个疯女人!三万年的孤寂非但没有磨平她的棱角,反而让她变得更加极端和…不计后果!
难怪宿命之晶会如此躁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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