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片一片,无声地落下。
安洛市的冬夜,寒意刺骨。
盛寒躺在学校附近一条幽暗的小巷里。
巷口的风卷着雪粒子,刀子般刮过他破损的嘴角,他口中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巷子对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酥点。
灯牌早已熄灭。
他浑身都疼,像是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
这个春节,他是在周家过的。
外公对他极好,但看着大舅二舅两家人围坐一堂,其乐融融,那种无法融入的孤立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找借口终日像个孤魂野鬼,在安洛市的街头游荡。
今晚,他撞上了那群之前被他教训过的职高学生。
他们带来了更多的人,将他堵在巷子里。
起初他还挣扎了几下,但对方人多势众,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渐渐地,他放弃了抵抗,任由身体承受着一下又一下的重击。
意识开始模糊,刺骨的寒意仿佛渗进了骨髓。
就这样吧……
他想,死了,或许就能见到妈妈了。
恍惚间,他似乎真的看到了妈妈温柔的笑脸,正朝他伸出手。
“你……你好?”
一道怯生生,带着一丝犹豫的女声,像一束微弱的光,穿透了他沉沉的死寂。
盛寒费力地掀开肿胀的眼皮,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
她穿着一件蓬松的白色羽绒服,领口一圈绒毛衬得她脸庞愈发小巧可爱。
她挎着一个小包,包上挂着一个向日葵形状的毛绒装饰,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你是……被人欺负了吗?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是她。
施晴。
盛寒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自己如此狼狈的时候,遇见她。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另一道沉稳的男声:“晴晴,怎么了?”
“爸爸!”施晴回头,声音里带着急切,“这边有个人受伤了,伤得很重!我……我这就打120!”
施弘快步走来,看到巷子里的情景,也被吓了一跳
他蹲下身,看着鼻青脸肿、血肉模糊的脸,不敢随意挪动,只能解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小心地盖在盛寒身上,帮抵御风雪。
“你们……不用救我。”盛寒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没气。
施弘拧着眉,沉声教育道:“胡说什么!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天大的事,也没有命重要!”
施晴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死寂,她蹲下身,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他此刻狼狈的模样。
“我知道……现在一定很难熬。”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就像我小时候刚开始练舞,老师给我压腿的时候,我疼得每天都哭,感觉骨头都要断了。我那时候就想,我再也不要跳舞了,我要死了,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是后来,当我第一次在舞台上,听到台下那么多掌声,看到爸爸妈妈为我骄傲的眼神时,我忽然就发现了跳舞的乐趣。那种感觉,让我觉得好幸福,好开心。所以,我就坚持下来了。”
施泓也笑呵呵地附和:“是啊,当初我和你妈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等你哭着闹着说再也不上兴趣班了。结果你这丫头,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我跳舞跳的可好看了!”施晴仰着小脸,夸赞起自己来也毫不谦虚。
那份笑容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生动明亮。
她看着盛寒,认真地说:“所以,如果你现在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就努力去找一个能让你感到幸福的支点吧。坚持下去,再难的事,都会过去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施泓跟着医护人员一起上了车,临走前不忘叮嘱女儿快点回家。
盛寒躺在担架上,透过车窗,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渐渐远去,包上那朵向日葵一晃一晃。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
他想,他找到那个能让他坚持下去的支点了。
他也无比庆幸,自己被打得面目全非,让人很难认出他是谁。
——
高一下学期分班。
盛寒竟然被分到了施晴妈妈教的班级之一。
“李老师,你到底用了什么魔法,竟然能让盛寒这么努力地学数学?”窗外,物理老师扒着门框,好奇打探。
整个高一年级组的老师都知道,盛寒这学期虽然收敛了许多,但偏科偏得厉害,对数学的热爱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李蔓菁也是一头雾水,只能谦虚地笑笑。
教室里,听到这个对话,端坐着的盛寒耳根滚烫,心里却在抓耳挠腮地哀嚎。
这道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数学好难啊!
晴晴的语文那么好,为什么她妈妈偏偏是教数学的啊!
他不知道的是,施晴也常常发出类似的哀叹,因为她的数学是一众学科里最惨不忍睹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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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寒就此开始了他漫长的暗恋。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追逐着自己的神明。
他会算好时间,在去食堂的路上,制造一场看似不经意的“偶遇”。
他会悄悄跟在她身后,看她和朋友们嬉笑打闹,然后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施晴的每一个眼神,都让他心惊肉跳,怀疑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但并没有。
他看着她遭遇车祸,坐在轮椅上痛苦挣扎。
他多想冲上前去,告诉她“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他不敢。
他只是个懦弱的,只敢躲在阴影里的暗恋者。
还好,她靠自己挺了过来,只是没有以前快乐了。
——
高三那年,盛寒给自己定下了唯一的目标。
京城师范大学,施晴所在的学校。
他开始像疯了一样刷题,分数终于稳定在了能考上那所大学的区间。
可就在这时,施家的噩耗传来。
他看到了一向精神矍铄的李老师,在办公室里偷偷抹泪,憔悴得不成人样。
他想帮她,帮她们家还了那笔天文数字般的巨额债务。
钱……
他第一次,主动联系了那个他刻意遗忘的男人,盛建。
电话那头的盛建,依旧是盛寒讨厌的模样。
他甚至很快就打听到了儿子那点隐秘的心事。
“一时的喜欢,当不了饭吃。”盛建的语气不容置喙,“小孩子的暗恋,随着距离和时间很快就会忘记。”
“出国留学,去学金融管理。回来继承盛欣,这才是你该走的路。只要你答应,那笔钱,我立刻就能帮你解决。”
盛建对于盛寒现在的目标很不满,他挣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盛寒是盛欣集团的接班人,他应该去国外学习先进的管理经验,回来好好治理盛欣集团,而不是因为喜欢一个女孩,去做什么老师!
盛寒,那个曾经桀骜不驯、以为自己可以对抗全世界的少年,第一次在现实与金钱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答应了。
他联系到了施晴在大学里最信赖的一位老师,以“匿名慈善家”的名义,资助了她。
他只希望,他的女孩,能永远像向日葵一样,明亮、灿烂,无忧无虑。
出国前夕,他悄悄溜到学校的宣传栏前,小心翼翼地割下了那张优秀毕业生展板上,施晴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眉眼弯弯,笑得坦然而自信。
盛寒紧紧攥着那张照片,独自一人坐上了飞往y国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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