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烨抱着怀中异常安静、身体微微发颤的东方毓宁,如同一道裹挟着寒风的黑色闪电,穿过总督府层层叠叠的回廊。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所有试图上前行礼问候的仆役都噤若寒蝉,远远地避退开去。
消息传得太快。
几乎是南宫烨抱着人踏入府门的瞬间,几道身影便从不同的方向疾奔而来。
东方栖梧几乎是冲过来的,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痛和滔天的怒火!
她甚至没看南宫烨一眼,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怀里那小小的一团,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
“宁儿!我的宁儿!让姐姐看看!你怎么样?伤着哪儿了没有?”
她伸手想去触碰妹妹的脸颊,却被南宫烨微微侧身避开。
东方栖梧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痛楚更深了。
在她心里,宁儿和玥儿一样,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放在心尖上疼的肉!
看到她当众鞠躬道歉,那画面简直像刀子一样剜她的心!
紧随其后的是沈霄云。
他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哪里还有半分平日温润儒雅的模样?
他刚从码头紧急事务中脱身赶回,听到的便是小姨母当众向渔民鞠躬致歉的消息!福星郡主!雍亲王妃!他们琰贸的定海神针!
竟然……竟然要承受如此委屈?!
“王爷!王妃她……”
沈霄云的声音压抑着火山般的愤怒,看向南宫烨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
王爷您当时为何不阻止?!
南宫昱是最后到的,但怒火却最为磅礴!
他龙行虎步,每一步都踏得地面仿佛在震动,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雷霆之怒,帝王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整个前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混账!”
南宫昱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让我南宫家的郡主、王妃!受此折辱?!那对刁民!
还有那个该死的戏子!人呢?!给朕拖出来!千刀万剐!还有墨影!暗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他气得浑身发抖,那深深的一躬,是折在了他南宫昱的帝王尊严上!
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祖宗,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父皇!息怒!”
南宫玥在侍女的搀扶下也急急赶来,脸色苍白,眼中含泪。
她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被皇叔紧紧护在怀中的小姨母,随即听到父皇的暴怒,更是心惊,连忙劝道。
她身边的侍女吓得瑟瑟发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焦灼地汇聚在南宫烨怀中那个异常安静的小人儿身上。
她将脸深深埋在南宫烨的颈窝里,只露出一小片苍白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没有哭闹,没有辩解,这种无声的脆弱,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揪心。
南宫烨面对众人的愤怒、质问、担忧,没有任何解释。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沉沉地扫过众人。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警告和驱逐——
都闭嘴!别吓着她!
强大的气场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声音。东方栖梧捂着嘴,眼泪无声滑落。沈霄云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眼中的怒火被浓浓的担忧取代。
南宫昱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强压下了雷霆之怒,死死盯着宁儿(在他心里,宁儿跟女儿无异)那颤抖的肩膀。
南宫烨不再停留,抱着东方毓宁,大步流星地走向他们的寝殿。
厚重的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南宫烨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人儿放在铺着柔软锦被的床榻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他单膝跪在床边,捧起她冰凉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呵着气,试图温暖她。
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南宫烨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宝宝……”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前所未有的心疼,
“你……你想心疼死夫君吗?”
他温热的大手抚上她冰凉的脸颊,指腹轻柔地拭去那不断涌出的泪水,声音低沉而温柔,充满了无尽的怜惜:
“傻宝宝,解决不了的事情,让夫君替你挡着啊!天塌下来,有夫君顶着!你是我捧在手心的宝贝,是我南宫烨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喉头哽咽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当众鞠躬,是在剜夫君的心啊……你那么骄傲,那么耀眼,何错之有?人心叵测,魑魅魍魉,岂是你能一一防备?
错的是那狼心狗肺的畜生!是那失察的墨影!不是你!永远不是你!”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融,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低沉:
“我的傻宝宝……别憋着,哭出来,好不好?哭出来就好了……别憋坏了自己……”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哄着孩子,
“夫君在这儿,一直都在……哭吧,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
这句带着无尽宠溺和纵容的“哭吧”,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东方毓宁那强撑了许久的堤坝,在南宫烨这温柔到极致的心疼和毫无保留的庇护下,轰然崩塌!
“哇——!!!”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积蓄了所有委屈、自责、愤怒和后怕的嚎啕大哭,猛地从她胸腔里爆发出来!
如同受伤小兽最绝望的悲鸣,瞬间冲破了寝殿的寂静!
她不再是那个在广场上冷静处置、威严立规的福星郡主,也不是那个在众人面前鞠躬道歉、强撑坚强的王妃。
此刻,她只是一个被巨大愧疚、被深深委屈压垮了的小姑娘!
她扑进南宫烨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哭得浑身颤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呜呜呜……夫君……小荷……她才十六岁……呜呜……是我的错……是我没管好……呜呜……那个混蛋……他怎么敢……哇啊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这惊天动地的哭声里。
南宫烨紧紧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得惊天动地。
他的手臂收得极紧,要将她所有的痛苦都揉碎在自己怀里。
他不停地亲吻她的发顶,低声呢喃着安慰:
“不是你的错……宝宝,真的不是……哭吧,哭出来……夫君在……都过去了……”
寝殿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殿外守候的每一个人心上。
东方栖梧靠在殿外的廊柱上,早已泪流满面。宁儿那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
她恨不得冲进去,把妹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却又怕打扰了南宫烨。
沈霄云面色阴沉如水,负手站在一旁,听着殿内的哭声,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毕露。
他自责,若非自己忙于码头事务,未能及时关注剧场,或许……或许能避免王妃受此委屈?
这念头让他无比煎熬。
南宫昱站在回廊的阴影里,脸色依旧铁青,但眼中的滔天怒火已被浓浓的疼惜取代。
听着里面那毫不掩饰的、属于孩子的委屈大哭,他只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
他的宁儿,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他烦躁地踱着步,却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最激烈的冲突发生在南宫玥和沈霄云之间。
南宫玥听着小姨母那伤心欲绝的哭声,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猛地转过头,红着眼睛瞪着沈霄云,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迁怒:
“都说了我没事!我可以回去工作的!你偏不听!非要我留在府里养胎!现在好了!小姨母……小姨母她……”
她指着寝殿的方向,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她为了剧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众鞠躬道歉!她可是福星郡主!雍亲王妃啊!沈霄云!你好意思吗?!”
她越说越激动,伸出手狠狠拧在沈霄云的胳膊上,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你比宁儿大多少岁?你没点数吗?!她是小姨母不假,可她才多大?!她还是个小姑娘!
本该是被我们所有人护着宠着的!现在却要扛着这么多事,遭这种罪!都怪你!都怪你不让我去帮她分担!”
巨大的心疼让南宫玥的情绪完全失控,将矛头直指自己的丈夫。
沈霄云任由她拧着,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眼底的自责更深了。
他理解妻子的迁怒,这怒火也烧灼着他自己。
他沉默地承受着,伸手想揽住激动的妻子:
“玥儿,别动气,小心身子,你才生完孩子孩子多久……”
“别碰我!”
南宫玥甩开他的手,哭得更凶了,
“小姨母要是气坏了身子……我……我跟你没完!”
她终究是产妇情绪大起大落加上哭泣,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微微晃了晃。
沈霄云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其他,强行将她扶住,半抱在怀里,声音带着恳求:
“玥儿,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先冷静,别伤着自己,王妃那里……王爷会照顾好她的!”
东方栖梧也赶紧过来安抚女儿:
“玥儿,别这样,霄云也不想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宁儿……”
殿内的哭声持续了很久,才渐渐转为断断续续的抽泣,最终归于沉寂。
殿门被轻轻拉开。
南宫烨走了出来,他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脸色依旧冷峻,但眼底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浓浓的疼惜。
“睡着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众人,
“哭累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
“阿烨,宁儿她……”
东方栖梧急切地问。
“无碍,只是……心里难受。”
南宫烨言简意赅,
“让她好好睡一觉。”
南宫昱上前一步,沉声道:
“那个混账戏子……”
“已经处理了。墨影自去领罚。”
南宫烨打断他,眼神冰冷,
“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在宁儿面前提一个字。”
他的目光带着警告,尤其是在南宫昱和沈霄云脸上停留了片刻。
沈霄云立刻躬身:
“是,王爷。”
南宫昱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看着紧闭的殿门,眼神复杂。
他的宁儿……终究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担当,也……会受伤了。
东方栖梧抹去眼泪,低声道:
“我去厨房,给宁儿熬点安神的汤。”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安抚自己那颗同样受惊的心。
沈霄云扶着情绪稍稍平复但仍难过的南宫玥,也默默退下。
南宫烨转身,轻轻合上殿门,将所有的喧嚣和担忧都隔绝在外。
他走回床边,看着床上蜷缩着身子、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已陷入沉睡的小妻子,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心疼。
他褪去外袍,小心地躺在她身侧,将她娇小柔软、带着泪意的身体轻轻拥入怀中。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低叹息:
“傻宝宝……睡吧。夫君在,天塌不了。”
夜色深沉,笼罩着刚刚经历了一场情感风暴的总督府。
但在这间寝殿内,只有彼此依偎的温暖和劫后余生的宁静。
而关于剧场的改革、关于艺德的铁律,将在明日太阳升起时,以更雷霆也更完善的方式,席卷整个琰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