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无心更衣完毕，从舱内走出时，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她蜡黄的面容、消瘦的身形，配上那身朴素的青布长衫，活脱脱一个寒门书生模样。若非亲眼所见，韩牧野绝难相信眼前之人就是方才那位冷艳凌厉的女子。

    "诸位，多保重，告辞！"云无心拱手一礼，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再无女子清冷之音。

    韩牧野回礼："三日后，白云观见。"

    云无心点头，转身跃上岸石，很快消失在晨雾之中。

    王五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韩老弟，这姑娘来历不简单，她似乎知道不少内情。"

    韩牧野沉默片刻，道："她既肯将流云篇交予我，至少目前可信。"

    石头在一旁皱眉："师父，她刚才说我是她师弟？什么意思？"

    韩牧野摇头："天工门与她们本是同宗，或许她指的是同出一脉。"

    王五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小石头，江湖中人说话常常云遮雾绕，不必太过在意。眼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货船再次启程，这次船上只剩下韩牧野、石头和王五三人，外加舵手李四。船行半日，两岸景色逐渐由开阔的田野变为起伏的丘陵，河道也越发曲折。

    石头坐在船尾，手里握着云无心留下的半卷流云篇，眉头紧锁。他总觉得这位突然出现的"师姐"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师父，"石头忍不住开口，"云姑娘说天工门分两支，那她为何会认我这个师弟？"

    韩牧野沉吟道："青溪门与流云阁同出一脉，或许她只是泛称。"

    "可她看我的眼神……"石头欲言又止，"就像早就认识我一样。"

    王五闻言，若有所思："小石头，你父亲可曾提过流云阁？"

    石头摇头："我爹从来只说他就是普通木匠，娘亲早逝，从未听说过什么流云阁。"

    韩牧野心中沉思片刻，"等到了京都，一切自有分晓。"韩牧野安抚道，"眼下先专注赶路。"

    傍晚时分，王五指着前方一处山隘："过了'鬼门关'，就安全了。"

    "鬼门关"是两山夹峙的一段狭窄河道，水流湍急，暗礁丛生。货船小心穿行其间，韩牧野忽然注意到右侧山崖上有反光一闪而过。

    "有埋伏！"他大喝一声。

    几乎同时，数十支火箭从崖上呼啸而下！

    "护船！"王五怒吼着冲向船尾。李四猛打船舵，货船急转，避开大部分火箭，但仍有多支钉在甲板上，火势迅速蔓延。

    石头手忙脚乱地提水灭火，韩牧野则张弓搭箭，射落两名露出身形的弓手。崖上传来呼哨声，更多黑衣人现身，其中一人手持长刀，正是郭诏！

    "韩牧野！"郭诏的怒吼在山谷间回荡，"今日你插翅难逃！"

    货船在急流中颠簸，既要躲避火箭，又要小心暗礁。一支火箭正中桅杆，风帆轰然燃烧。王五当机立断砍断缆绳，燃烧的帆布落入水中。

    "准备弃船！"王五吼道，"前方有旋涡！"

    韩牧野看到河道尽头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货船正被急流冲向那里。郭诏的人显然算准了这点，在绝境设伏。

    "师父！"石头抱着个木箱跑来，"王五叔说把这个绑身上！"

    韩牧野打开箱子，里面是几个皮质气囊，充气后可作浮具。他迅速帮石头绑好，又抓起两个去找王五。

    船尾，王五正与李四合力控制船舵，但货船仍不可阻挡地滑向漩涡。"韩老弟！"王五看到他，急道，"带小石头跳船，右岸有片浅滩！"

    "一起走！"

    "总得有人控船！"王五咧嘴一笑，"放心，老子水性比鱼还好！"

    货船已开始打转，韩牧野知道再犹豫就来不及了。他重重握了下王五的手，转身拉起石头："深吸气，闭眼！"

    二人跃入冰冷的河水，瞬间被急流卷走。韩牧野死死抓着石头的手，在翻滚的水流中拼命向右岸挣扎。气囊的浮力让他们不至于沉底，但旋涡的吸力仍恐怖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韩牧野终于感觉脚触到了河底。他拖着半昏迷的石头爬上一处浅滩，精疲力竭地瘫倒在鹅卵石上。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货船在漩涡中解体。韩牧野挣扎着爬起，却看到几个黑影正沿着河岸搜索而来——是郭诏的人！

    "石头，醒醒！"韩牧野拍打徒弟的脸，"追兵来了！"

    石头迷迷糊糊睁开眼，韩牧野已拖着他躲进岸边芦苇丛。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韩牧野握紧长剑，准备拼死一搏。

    突然，追兵们停住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二公子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搜！"

    "头儿，那边有血迹！"

    脚步声转向远处。韩牧野这才发现石头小腿被礁石划伤，正滴着血。他迅速撕下衣角包扎，二人屏息等待。

    天色渐暗，追兵终于撤走。韩牧野背起石头，沿着河岸艰难前行。夜色完全降临时，他们终于看到远处点点灯火——是个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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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石头虚弱地问，"王五叔会没事吧？"

    韩牧野没有回答。湍流漩涡中，即使是最好的水手也凶多吉少。他咬紧牙关，将悲痛化为力量，一步步走向渔村灯火。

    村口，一个老渔夫正在补网。看到两个浑身湿透的陌生人，他警觉地举起鱼叉："什么人？"

    "老丈莫怕，"韩牧野气喘吁吁道，"我师徒遇匪落水，求个落脚处。"

    老渔夫打量他们片刻，放下鱼叉："跟我来吧。"

    简陋的渔家小屋中，老渔夫的妻子为石头处理伤口，又拿出干净衣物。韩牧野感激不尽，从贴身油布包中取出些碎银——幸好信件和流云篇都用油布包着，未被浸湿。

    "老丈，这是何处？离京都有多远？"

    "这里是黑鱼嘴，顺流而下两日可到京都。"老渔夫递过热汤，"不过近日官道上搜查甚严，好像在抓什么要犯。"

    韩牧野心中一紧。郭诏既然在此设伏，必定算准了这是进京要道。如今货船被毁，王五生死未卜，他们该如何继续前行？

    老渔夫突然压低声音："二位若要去京都，老朽倒知道条小路。我儿子在漕帮跑船，常说帮里有秘密水道..."

    韩牧野眼前一亮："老丈认识漕帮的人？可知道王五？"

    "五爷？"老渔夫肃然起敬，"当然知道！上月他还来村里收过渔货。"他狐疑地看着韩牧野，"阁下是..."

    "王五是我结义兄弟。"韩牧野决定赌一把，"我们遭人埋伏，与他失散了。"

    老渔夫顿时热情起来："哎呀自家人早说啊！我这就让儿子带你们去京都。他在码头值夜，明日一早就回。"

    当夜，韩牧野守着熟睡的石头，思绪万千。云无心、王五、白老……一个个面孔在脑海中闪过。最令他不安的是云无心临别时的话——"小心身边之人"。

    这个"身边之人"指的是谁？王五？还是另有其人？

    窗外，河水流淌的声音如同时光的脚步，一刻不停地奔向那个充满未知的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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