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汉子心思各异的巡逻完毕,回到城内。
期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许是因为有心‘戳破’麻脸不欲承认的事,许也是为在弟兄们面前,想要表现一番,以示自己原先对痦子说的话没错。
那约摸三四十岁左右的稍年长汉子,打马走过主街看到路旁一位妇人时,开口便直接唤道:
“陈氏,你家中今日可还有昨日的甜水?这是我的弟兄们,从城外巡逻回来,累的水囊都空了。”
那被唤作‘陈氏’的妇人容貌寻常,也约摸三十余岁上下,正站在椅子上悬挂晚间要用的沿街彩条,身旁有一约摸六七岁的女儿正在乖巧的递浆糊。
她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自顾自继续挂彩条,随口道:
“城中甜水都是用商行的梨膏和枇杷膏化水而来,润喉消暑,卖价不低,寻常人家中不常备。”
“军爷若水囊空空,便去炊房瞧瞧罢,那里一年四季都会供茶水。”
几兄弟下意识看向年长汉子。
年长汉子也不是真为了一口水,只是因为想卖弄一番,哪里能想得到昨日还热切送他水的妇人,今日便会在兄弟们面前驳他面子。
他既觉得有些丢人,又觉得妇人是为了省些银钱,轻瞧了他与弟兄们,一时口不择言之下,竟道:
“没甜水,寻常井水难道都没有?”
“我的兄弟们可是渴了一路......”
名为陈氏的妇人终是停下了忙碌的手,颇为古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军爷,你为崇安巡逻,我也在为崇安做活计。”
“我们非亲非故,能在街上告知你何处能寻茶水已是本分,可你怎么这样古怪,朝路人讨水也没个好脸色?”
“一来,这些是你弟兄,不是我弟兄,我不欠你们什么,二来你让我离开此处去打水,也没给我补工钱,我凭什么要去?”
妇人言语毫不客气,字里行间都似乎不认识汉子。
那小女娃娃因年纪小,对从前官府的官兵没什么好观感的缘故,也以为是面前几个骑马的汉子在欺负阿娘,偷偷在后头做个鬼脸,便拉着阿娘去别处贴彩条。
一大一小就此搬着东西离开,留下几个目瞪口呆的汉子僵立当场。
年长汉子只觉得身旁的弟兄们正有意无意打量着他,而自己刚刚嘲笑麻脸的话,这回都重新落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头皮发紧,压低声音哑声解释道:
“......昨日这妇人也很客气给我送水,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这妇人年纪已不小,容貌又不出色,身旁还带着拖油瓶,是有意于他......
可为何昨日能有水,今日便不能了呢?
年长汉子想不明白,麻脸却微微紧了紧缰绳,再次朝前御马而去:
“我早早说了,崇安有古怪,妇人们......也十分特别。”
“你们若真心要娶城中的妇人们,需得悉心以待,真心求娶,不然,就如我昨日被轻易得手一般,你们哪怕来日能有孩子,只怕她们也不会认你们,更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说的近乎于掏心挖肝,震得人头脑发晕。
可细想之下,又能一一同现在的处境对得上号。
痦子早被两位年长兄长的事儿弄的焦心不已,听闻这话,下意识问道:
“麻脸,你去哪儿?”
麻脸握紧缰绳的手稍稍一顿,放道:
“我心里难安,去寻一趟温氏,让她给我一个交代。”
几兄弟的吃惊被麻脸甩在脑后,他没再回头,只径直将马送去马厩,又去了昨日去的商行。
他到时,商行后院似乎正在熬糖。
漫天的甜意弥散而来,名为温氏的温柔妇人站在暖香之中,眉眼含笑的料理尚有余温的果糖。
麻脸心中稍稍一动,正要迈步上前,却见温氏微不可查的别开了目光,假装没有看到他.....
他是个斥候!
他难道还能看错吗?
此情此景,说不气恼,肯定是假的。
他上前一步,温氏便松开手中的果糖,径直往后间躲去。
麻脸寻不到人,也不敢在其他人的视线之下擅闯后间,喉间几乎要堵住一口血。
思前想去,他到底是离开商行,往县衙门口走去。
崇安的县衙门庭低矮,并不如寻常县衙高庭华贵,令人见之生畏。
非但如此,还有不少妇人手中拿着各种书册,来回办事。
麻脸在门前稍站片刻,到底是咬着牙,拿起那只鼓棒,敲响了县衙的登闻鼓——
【咚咚咚——】
【咚——咚——咚——】
此声沉闷,却响彻大半个崇安。
鼓声传到县衙内里正在核算本季度各项开销的余幼嘉与二娘耳中,两人齐齐吓了一跳。
余幼嘉腾的一下站起身,磨拳霍霍:
“有人敲登闻鼓,有不平事.......”
“走走走,断案去!”
自执掌崇安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登闻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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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幼嘉一直等待着今日,非但是想体验一番明堂威武,断案入神的感觉,也为杀鸡儆猴!
崇安一直靠善,人心笼络百姓,可一直都没有个恶人来做个标杆,让大家知道为恶会有什么下场!
今日有人奏响登闻鼓,正是个好时机!
余幼嘉难得有些亢奋,往门前走了几步,又退回身道:
“我要不要穿个官服戴个官帽.....”
不然就这么上明堂,只怕有些.....镇不住场子?
二娘无奈,轻轻推着自家阿妹往前走:
“阿妹醒醒,咱们哪里来的官服。”
“从前的县衙被烧了大半,哪怕没有烧,你也只能穿从前那位马县令的官服......你难道愿意?”
余幼嘉毫不犹豫,迈步便走:
“自然不愿意。”
二娘松了一口气,哄道:
“绣娘不知道官服形制,不然早给你做身新的......”
“等往后,等咱们招到更有本事的绣娘,给你置办身差不多的行头。”
余幼嘉便笑:
“县丞大人也得有。”
二娘俏脸一红,立马轻声啐了一口。
两人说笑着从内间出来,一打眼便对上了站在明堂正中的麻脸。
余幼嘉立马肃穆神情,一边往高堂上走,一边问道:
“你是昨日那外号‘麻脸’的汉子,对吧?”
“若我没记错,你大名似乎叫池厚?”
“你有何冤屈,或不平事,可尽数到来,由本官为你主持公道。”
明堂面南而建,青砖黛瓦,高悬“明镜高悬”匾额。
堂前设青石台阶,两侧列有“肃静”“回避”牌及水火棍、刑具等物,威仪凛然。
故而余幼嘉此言一出,纵使身上没有官服,倒也颇有威仪。
余幼嘉落座于高堂,抚摸着惊堂木,正在心中给自己刚刚那几句话而叫好,却听堂下的池厚忽然开口道:
“我要告发崇安嘉实商行的温氏......”
“她对我始乱终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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