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庭院，吹动着疯长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鬼魂在低语。
福伯手中的灯笼光焰摇曳，将南宫珏跪在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又长又扭曲，仿佛一个正在被无形之力碾碎的灵魂。
死寂。
南宫珏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后，冷宫再次被死寂占领。
这不是等待审判的死寂。
而是在等待执刀人开口的死寂。
福伯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想说话，却发现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南宫世家。
那个在大夏王朝权势滔天，连皇子公主都要礼敬三分的南宫世家。
他们的嫡系继承人，此刻正像一条狗一样，跪在这座被遗忘的宫殿门前。
向他照顾了十几年的，那个病弱、沉默、仿佛随时会死去的废物皇子，请罪。
这个世界疯了。
林羽的目光，终于从夜空落了下来。
他的视线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南宫珏的头顶。
南宫珏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感受到了。
那不是目光。
那是一座山。
一座无形无质，却足以压塌他神魂的巍峨雪山。
“请罪？”
林羽开口了。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弱，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有什么罪？”
南宫珏的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石板，他不敢抬头。
“南宫家……南宫家助纣为虐，参与‘噬龙’之谋，妄图颠覆夏氏江山，罪该万死！”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是在用牙齿咀嚼自己的骨头。
这是他叔父南宫玄教他的话。
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恐惧。
“哦。”
林羽的反应，只有一个字。
一个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字。
他既没有说赦免，也没有说要降罪。
他只是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在评估这块石头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这种无视，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让人恐惧。
南宫珏的心脏在下沉，冷汗浸透了他的背脊。
他知道，光是请罪还不够。
他必须拿出足够的分量，让这位新的主人看到南宫家的价值。
“殿下！”
他猛地抬起头，膝行两步，将身后护卫捧着的紫檀木盒高高举过头顶。
“此乃北漠莫家与秦无双、董天雄暗通款曲，意图叛国的所有证据！”
“莫家狼子野心，许诺一旦事成，北境三州兵马皆听调遣，引狼入室！”
“我南宫家，愿为殿下手中刀，斩此恶獠！”
“为殿下扫清登基路上的第一个障碍！”
他的声音在颤抖。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孤注一掷的亢奋。
他将整个南宫家的命运，都压在了这个盒子上。
压在了林羽接下来的反应上。
福伯已经彻底呆滞了。
登基？
他在说什么？
他在对一个被囚禁在冷宫十几年的皇子，说“登基”这两个字？
林羽的目光，终于从南宫珏的脸上，移到了那个紫檀木盒上。
他没有动。
“刀？”
他重复着这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一把会向主人下跪的刀，能有多锋利？”
南宫珏的心猛地一颤。
他听懂了。
对方不信他。
或者说，不信南宫家。
今天的下跪，是出于对神魔力量的恐惧。
明天，当恐惧消散，这把刀会不会反噬其主？
“我……”
南宫珏的嘴唇翕动，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忠诚不是说出来的。
是要用行动证明的。
林-羽缓缓走下台阶。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病态的优雅。
福伯赶紧提着灯笼跟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他走到南宫珏面前，停下。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跪在地上，大夏王朝最尊贵的年轻人之一。
“抬起头。”
林羽说。
南宫珏身体一僵，缓缓抬起了头。
他终于看清了林羽的脸。
那是一张比传闻中更加俊美，也更加苍白的脸。
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万古长夜，没有任何情绪。
只是被这双眼睛看着，南宫珏就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寸寸冻结。
林羽伸出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却毫无血色的手。
福伯以为他要去拿那个木盒。
南宫珏也以为他要接受这份礼物。
但林羽的手，却越过了木盒。
轻轻地，拔下了南宫珏用以束发的，那根价值不菲的白玉发簪。
发簪入手，冰凉刺骨。
林羽把玩着那根发簪，簪尖在月光下闪烁着一点寒芒。
“你的刀，有多快？”
林-羽问。
南宫珏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回……回殿下，南宫家的暗卫，在大夏王朝，速度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很好。”
林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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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那根白玉发簪，递到南宫珏的面前。
“现在，拿着它。”
“去莫家。”
南宫珏的呼吸停滞了。
他死死盯着那根发簪，一个疯狂而恐怖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林羽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我要你在天亮之前。”
“把这根发簪，插进莫家家主，莫苍澜的右眼里。”
“然后，活着回来见我。”
轰！
南宫珏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疯了！
这个人疯了！
莫苍澜是谁？
北漠莫家的家主，一位成名已久的老牌武道宗师！
莫家府邸戒备森严，不亚于一座小型军镇！
让他用一根发簪，去刺瞎一位武道宗师的眼睛？
这和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考验！
这是羞辱！
这是在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你的命，南宫家的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怎么？”
林羽看着他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做不到？”
“这把刀，还没出鞘，就断了？”
南宫珏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丝血腥味在他口腔中弥漫开来。
他看着林羽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羞辱。
这是一个选择。
一个投名状。
一个用莫苍澜的血，来洗刷南宫家罪孽的机会。
做，南宫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成为这位恐怖存在手中最锋利，也最受信任的那把刀。
不做，他今晚走不出这座冷宫。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南宫家就会步上秦家和董家的后尘。
甚至更惨。
因为他们是主动背叛。
恐惧。
极致的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愤怒。
南宫珏颤抖着，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根冰冷的玉簪，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
然后，他握紧了它。
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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