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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3章 荣辱浮沉
    李萍儿终究是扛不住了。

    连日的承欢与无形中的磋磨,抽干了她最后一丝精气神。

    她病倒了,蜷缩在偏殿冰冷的床榻上,咳得撕心裂肺,脸颊烧得通红,整个人迅速枯萎下去。

    养心殿那边传来消息,皇帝只淡漠地批了句“她身强体壮,吃些药便无事。”

    赏下些寻常药材,当夜,竟还要继续。

    这还是恩宠吗?

    甚至已经不再讲她当做人来对待了。

    婉棠听着小顺子低声回禀,面上无波无澜,只指尖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印。

    当夜,御花园暖阁设下小宴。

    婉棠破天荒地穿了一袭灼灼其华的绯色宫装,金线绣成的缠枝海棠在灯下流光溢彩。

    她并未刻意靠近御座,只坐在不远处,执壶斟酒,指尖如玉。

    侧颜清冷,偶尔与旁人说笑几句,眼波流转间,却总似有若无地掠过那至高无上的帝王。

    她谈论诗词,引经据典,见解独到,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她指尖掠过琴弦,奏的不是寻常柔靡之音。

    而是一曲带着些许金戈铁马意味的旧调,飒爽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高。

    楚云峥的目光,渐渐被她吸引。

    他见过她恭顺的模样,清冷的模样,甚至倔强的模样。

    却从未见过她这般,鲜活又带着钩子的模样。

    像是一杯醇酒,明知可能醉人,却忍不住想要尝一尝。

    宴至中途,婉棠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席。

    她走得毫不留恋,裙摆拂过阶下初开的夜昙,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不过半个时辰,长乐宫外便响起了熟悉的圣驾仪仗声。

    楚云峥踏入宫门时,婉棠正倚在窗边看书。

    墨发如瀑,只斜斜簪了一根素玉簪子,那身绯色宫装已换下,穿着一身月白的常服。

    在灯下显得格外清减,与方才宴上的明艳判若两人。

    “皇上?”她抬眼,似有些惊讶,忙要起身行礼。

    楚云峥已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触手微凉。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喉结微动:“方才宴上那曲子,再为朕弹一遍。”

    婉棠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臣妾有些乏了。”

    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慵懒与疏离,非是拒绝,却更引人探究。

    楚云峥心底那点被勾起的火苗蹭地窜高。

    他从未在她这里受过这等若有似无的推拒,反而觉得新奇又难耐。

    他手臂用力,将她带入怀中,低头嗅到她发间清冷的香气,声音喑哑:“棠棠今日,甚美。”

    婉棠没有挣扎,也没有迎合,只在他怀里微微偏过头。

    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声音轻得像叹息:“皇上是来看李官女子的吗?她病得重,在偏殿……”

    “朕是来看你的。”楚云峥打断她,指尖抚上她的脸颊,迫使她看向自己。

    他眼底燃着熟悉的侵略性,却又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迷,“告诉朕,今日为何不一样?”

    婉棠迎着他的目光,眼底水光潋滟,却看不清情绪。

    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衣襟:

    “臣妾只是忽然觉得,这宫里的花开得再好,若无人欣赏,也是寂寞。”

    这一夜,长乐宫的烛火燃至天明。

    楚云峥像是发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珍宝。

    对婉棠展现出的、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风情欲罢不能,彻底将病中的李萍儿抛诸脑后。

    【还是棠棠厉害,不出手就算了。一旦出手,必定拿下皇上。】

    【到底是嘴硬心软的,说的是不管李萍儿,看见李萍儿这样,还不是一样出手了。】

    【李德福想了那么多法子,均是没有半点效果。均是不如婉棠随随便便出手啊!】

    【难道这就是真爱的力量吗?】

    【呸,恋爱脑!】

    婉棠此刻,才不想理会他们说什么,毕竟眼下她为的不仅仅是李萍儿。

    后宫之中,没有了皇上的宠爱,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庇护。

    时机未到,如何能够冷落了这个能主宰荣辱浮沉的人?

    婉棠想到此处,苦涩一笑。

    转身看着身边男人,此刻正在熟睡。

    楚云峥就像是个孩子,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安定,睡的如此安稳。

    晨光熹微,透过纱幔落入帐中。

    楚云峥醒来,臂弯里是婉棠温软的身子。

    他心情颇佳,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她的发丝,忽而开口道:“过些时日春闱,朕带你去。”

    婉棠依在他怀中,眼睫微颤,似是无意般轻声试探:“春闱?”

    “臣妾听闻多是才子们比拼文采,皇上带臣妾去,怕是会惹人非议……”

    楚云峥低笑一声,手掌在她肩头摩挲,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权衡:“文采?”

    “那不过是锦上添花。朕要选的,是能执掌乾坤的刀。”

    他略一顿,声音沉了几分:“大将军的位置,空悬太久,总得有人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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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棠知道,自己等了许久的机会,总算是来了。

    嘴角含笑,对皇上说了句好。

    都依着皇上。

    却在天刚亮时,将一张小纸条绑在鸽子腿上,送了出去。

    春闱校场,旌旗猎猎,并非文人墨客的纸砚之地,而是沙场点兵的肃杀之境。

    帝后高坐观礼台。

    萧明姝凤冠朝服,仪态端方,嘴角噙着合乎身份的浅笑。

    目光却时不时扫向台下另一侧的身影,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

    台下,一众武将或披甲或劲装,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检阅。

    而在这一片雄性荷尔勃发的场域中,一道身影却夺去了大半目光。

    惠妃。

    她未坐于女眷席,亦未穿戴繁复宫装。

    一身玄色轻甲,勾勒出挺拔利落的身形,墨发高束成髻,仅以一根素银簪固定。

    阳光洒在她周身,那身沉寂已久的戎装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她眉眼间的慵懒倦怠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出鞘寒刃的光彩,整个人如同被擦去尘埃的明珠,骤然鲜活明亮起来。

    她静立于一众将领之前,目光灼灼,直视校场,那身经百战淬炼出的气势,竟丝毫不逊于身旁任何一位将军。

    楚云峥看着台下,目光掠过惠妃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许,却并未多言。

    考核开始。

    骑射、布阵、兵法推演,项目逐一进行。

    青年才俊们使出浑身解数,场中呼喝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精彩纷呈。

    轮到兵法策问时,一儒将打扮的青年侃侃而谈,引经据典,颇得几位文官考官颔首。

    忽地,一个清亮却带着沙场磨砺出的沉稳女声打断了他:“纸上谈兵!”

    众人皆惊,望去正是惠妃。

    她甚至未起身,只抱臂而立,唇角带着一丝冷峭:“阁下所言‘迂回包抄’固然是古之良策,然则漠北地势开阔,敌军多为骑兵,来去如风。”

    “你以步兵为主力迂回三百里,未至其侧翼,粮道已断,军心已溃!此非歼敌,实为送死!”

    那青年顿时面红耳赤。

    惠妃却不再看他,转向御座,抱拳行礼,声音清晰落下:“皇上,漠北之战,首重骑兵突袭与后勤保障。”

    “当以精骑直捣黄龙,辅以轻骑游击断其补给,方可速战速决!而非拘泥古法,徒耗国力!”

    她一番言论,干脆利落,直指要害,带着从血火中拼杀出的实战魄力,让在场许多老将都不禁暗自点头。

    萧明姝看着台下那个光芒四射、几乎夺去所有注意力的身影,又瞥见皇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赏,手中的绢帕几乎要拧碎。

    她强撑着笑容,对身旁的皇帝柔声道:“惠妃妹妹真是英姿不减当年。”

    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要滴出来。

    楚云峥却似未闻,目光仍落在校场之上,只淡淡“嗯”了一声。

    这场春闱,因惠妃的意外登场,风头几乎全被她一人夺去。

    她站在那里,本身便是对“女子不如男”最凌厉的反驳,也无声地宣告着,这深宫,从未真正困住过一只渴望翱翔的鹰。

    高台之上,婉棠端坐于帝侧,目光却并未流连于场中激烈的武艺较量,也未过多在意皇后那几乎压抑不住的妒火。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台下那个身着戎装、光芒万丈的身影牢牢攫住。

    惠妃立于猎猎风中,脊背挺得笔直,与将领辩论时言辞犀利,眸光锐利如鹰。

    那不再是深宫中慵懒倦怠、对万事漠不关心的妃嫔,而是一个真正活过来的、有着自己疆场与意志的灵魂。

    婉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某处沉寂已久的东西,随着惠妃每一个铿锵的字句、每一个坚定的手势,而被重重敲响。

    她看着惠妃,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宫墙之外另一种辽阔的可能。

    不是依靠帝王的恩宠摇尾乞怜,不是困于方寸之地与女人争风吃醋,而是凭借自身的才华与能力,真真正正地站立于天地之间,赢得尊重,甚至掌控权力。

    那一瞬间,婉棠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暗夜里骤然点燃的两簇火苗。

    她一直知道要争,要斗,要往上爬,却似乎总困于如何做一个更得宠的妃子,如何扳倒皇后,如何巩固地位。

    而此刻,惠妃像一把劈开迷雾的利刃,为她指明了另一个方向。

    一条或许更艰难,却更广阔、更自由的路。

    她的心跳悄然加速,一个模糊却极具诱惑力的念头破土而出。

    或许,她想要的,从来不仅仅是帝王的一点垂怜。

    校场另一侧,许砚川如同被钉在原地。

    他自认见过边关冷月,大漠狂沙,亦见过京都繁华,名门闺秀。

    可从未有一人,像台上那道身影般,以如此霸道又耀眼的方式,悍然闯入他的视野,撞碎他所有固有的认知。

    惠妃。

    那身玄甲衬得她肤白似雪,却又与寻常女子的娇柔毫无干系。

    那是经过血火淬炼的英气,是执掌过千军万马的从容。

    她言辞锋利,一语中的,驳得那夸夸其谈的儒将面红耳赤时,那眉宇间飞扬的神采,竟比秋日阳光更灼人眼。

    许砚川感觉自己的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自心底汹涌而上,烧得他喉头发干,指尖微颤。

    他见过的美人不少,却从未有人能美得如此具有摧毁性。

    仿佛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为了惊艳时光,碾压众生。

    他忘了周遭的喧嚣,忘了这是天子选才的春闱,眼中只剩下那个玄甲赤忱、光芒万丈的身影。

    她像一道劈开沉闷世界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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