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国,原倭国长门守护府邸,此刻已成了庆军的前线帅帐。
府邸内肃杀之气取代了往日倭人的起居痕迹,巨大的本州西部舆图悬挂堂中,贾玌一身暗绣云纹锦袍,立于图前,手指正划过沿海通向京都的路径。
熊文龙、苏瑾言等将领分列两侧,凝神听令。
“报——!”
亲卫高声入内,“启禀大都督!倭国京都方面遣使至营外,称奉其天皇与幕府之命,呈递国书!”
帐内诸将神色不动,皆露不出所料之色。
数日前的门司城惨败与京观筑就,倭寇此时来降,正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如今他们主力大军全部踏上了本州岛!
贾玌见此,澹澹道:“带进来。”
片刻,两名使者被甲士引(实为押送)入帐内。
为首一人年约五旬,身着象征最高位阶的黑色束带衣冠,面色惨白如纸,竭力想维持仪态,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和惊惶的眼神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身后跟着一名稍年轻的副使,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那正使深吸一口气,似乎想用最庄重的礼节,但最终只是噗通一声跪伏于地,用带着颤音的汉语高声道:
“罪臣幕府奏者番、伊势盛时奉奉我国天皇陛下与幕府管领大人之命,叩见上国辽国公、大都督阁下!”
跟在他身后的副使也慌忙五体投地,颤声补充:“小臣幕府同朋众、观世清次同同叩见大都督!”
两人几乎是匍匐着,伊势盛时更是将手中那卷用明黄绸缎精心包裹的文书高高举过头顶。
亲卫上前,从这位“权中纳言”手中取过文书,检查无误后,并未直接呈给贾玌,而是停下脚步,目光请示地看向主帅。
贾玌微微颔首。
亲卫会意,立刻转身面向帐内诸将,唰地一下展开帛书,朗声诵读起来:
“臣倭国天皇暨幕府管领斯波义将等惶恐顿首上告天朝辽国公大都督阁下:下国僻处海隅,不识天威妄动刀兵,自取其祸今足利义满已遭天谴十万之众灰飞烟灭下国震怖”
亲卫的声音洪亮,在肃静的大帐内回荡。文书内容极尽卑躬屈膝之能事,忏悔、求饶、表忠心之辞不绝于耳。
“闻天朝有逆臣甄宝玉者,潜匿敝邦此獠罪大恶极,敝邦深恨之本欲擒此獠及其族,献于麾下,以表悔过之诚然然该逆狡诈异常,竟早得风声,数日前已举家潜遁,不知所踪下国办事不力,罪该万死伏乞大都督宽宥”
这一段时,帐内几名知晓甄家背景的将领脸上已忍不住露出古怪神色。
亲卫很快念完全文,将帛书重新卷起,帐内一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熊文龙第一个忍不住,嗤笑出声:
“呵,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还想拿甄家那点破事当投名状,结果连人都没摸到?真是废物透顶!”
苏瑾言也摇头冷笑:“败军之将,亡国之奴,还想谈条件?真是痴心妄想。”
贾玌此时才缓缓从舆图上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喜怒,反而带着一丝玩味,他并未看那跪地的使者,而是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道:
“甄宝玉”
“倒是又让他溜了。这滑不熘手的本事,还真是一如既往。”
“从未见其一面,而今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
贾玌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是赞是讽,而后点评:
“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些人,天生就像那沟壑里的泥鳅,纵是身陷绝境,也总能找到缝隙钻出去,苟全性命。”
贾玌那带着玩味的轻笑和“好奇”之语,让几乎绝望的伊势盛时心中猛地一颤!
他忽然抬头,捕捉到贾玌脸上那并非全然冷酷的神色,一股巨大的狂喜和希望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误以为这是贾玌态度松动的迹象,或许或许这位恐怖的元帅真的对甄宝玉感兴趣,而这份“兴趣”就是他们求和的突破口!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半步,激动开口:
“大都督明鉴!大都督明鉴啊!那甄宝玉确乃奸猾之徒,!此番此番我邦冒犯天威,与上国雄师对抗,其中多有多是受了此獠的蛊惑与挑拨!将军足利将军亦是受其蒙蔽,方才行此不智之举!此獠实乃罪魁祸首!
若若大都督有意,下国下国必定倾尽全力,就算翻遍四海,也定将此獠擒来,献于大都督座前!只求只求大都督能暂息雷霆之怒,给我等一个改过自新、永世臣服的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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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磕头如捣蒜,试图抓住这根想象中的救命稻草。
然而,贾玌只是笑而不语,目光重新落回跪地的两人身上,那眼神深邃,仿佛透过他们在看别的什么。
心中念头飞转间——他忽然想起一事。
此前为了激励士气,震慑倭寇,他曾下令每克一城,“三日不封刀”。
此令一出,军心大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京观筑了一座又一座,确实极大地摧毁了倭人的抵抗意志。
如今幕府主力十万大军已在九州覆灭,倭国精华之地本州门户洞开,继续这般酷烈手段,固然能更快碾碎一切反抗,但
他目光微凝。
东征之前,曾私下与陛下议过,倭地的金银日后长期开采,需要大量奴工!!!
而这些倭奴,不仅是挖矿的消耗品,更是要源源不断运回国内,填充各类苦役,支撑大庆庞大的工程建设。
若现在杀得太狠,将来挖矿修路的人手从何而来?
总不能事事都指望国内征发民夫。
想到这里,一个主意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不行不能太过了否则;但就如此罢手好像多少有些不爽啊!!!’
如此想着,贾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缓缓开口:
“伊势盛时,是吧?”
“本督今日心情尚可,便与你们玩个游戏!”
贾玌不紧不慢地踱了一步,继续说道:
“尔等既向本督递了这请降的国书,想必也早已派出快马使臣,携同样文书,跨海送往我国京师,呈递于陛下御前了吧?”
伊势盛时闻言,像是抓住了证明自己“诚意”的机会,连忙用力磕头,急声道:
“是是是!大都督明察!我国陛下与管领大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确已选派得力干员,携正式国书及贡礼清单,以最快速度奔赴天朝上国京师!只求”
贾玌轻轻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表功和哀求,语气平澹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好奇”:
“本督很好奇。”
他微微偏头,像是真的在思考一个难题:
“从你这倭京出发,快马加鞭,渡海越洋,再将陛下的旨意传回本督军中这一来一回,究竟需要多少时日?”
这话问得轻描淡写,却让伊势盛时和观世清次瞬间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他们勐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疑惑——眼前这位算无遗策、用兵如神的大都督,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最基本的驿传日程计算?!他麾下庞大的军队系统,信息传递必然高效精准!
他这是在故意刁难!是在找借口!
果然,不等他们从这巨大的惊骇中组织好语言回应,贾玌便仿佛自问自答般,嘴角重新勾起那抹令人胆寒的玩味笑容:
“本督概不知晓,也懒得去算。”
“不过,无妨。”
“便以此路途往返所需时间为限吧。”
“在这段时日里,本督大军不会停止进攻。每攻克一城,便依此前军令,停留‘三日’。”
他特意加重了“三日”两个字,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
“直到陛下明确的旨意送达本督手中。”
“如何?这个游戏,可还公平?”
伊势盛时听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这哪里是游戏?
这分明是给了他们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然后当着他们的面,要将他们的国家一寸寸凌迟处死!
还要他们眼睁睁看着,并背负着这希望缓慢死亡的过程!
“大都督!不可!万万不可啊!”
伊势盛时再也顾不得礼仪,几乎是尖叫起来,他试图用大义名分来施压!
“如此如此暴烈屠戮,涂炭生灵,有伤天和!恐非仁君之道!若是若是传回天朝,陛下闻之,定然定然不喜!还请大都督收回成命,暂缓兵锋,等待陛下圣裁啊!”
他这话一出,帐内原本肃杀的气氛陡然一滞。
一众将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相互看了一眼,脸上纷纷露出极其古怪的神情,那表情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终于——
“哈哈哈!!!”
熊文龙第一个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如同点燃了引线,帐内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他说什么?陛下会不喜大都督!?”
“哎哟喂这倭奴是真不知道咱大都督和陛下是什么关系啊?”
“天方夜谭!简直是天方夜谭!”
将领们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陛下是如何将天下兵马大权毫无保留地交予大都督的,更是深知滁州之围时,陛下为救身陷重围的大都督,不惜以万金之躯亲率铁骑冲阵、上演那场惊世骇俗的“君救臣”之举!
如此陛下会因大都督多杀几个倭奴而“不喜”?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他们觉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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