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司城陷、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战死、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京观筑于关门海峡之畔
这一连串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肆虐的飓风,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倭国。
海路、陆路,甚至是通过惊惶逃散的溃兵,噩耗无可阻挡地传遍了每一寸土地。
九州岛上的抵抗意志随着足利义满的首级被悬于京观之顶而彻底瓦解。
零星的反抗在庆军铁蹄和冷酷的肃清下迅速湮灭。
而更大的风暴,正在本州岛,尤其是在京都,疯狂酝酿。
京都,御所。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昔日庄重宁静的皇家庭院,此刻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死寂。
后小松天皇——年仅二十,而今身着御袍,却面色苍白地坐在御座上,手指紧紧抓着扶手上的镂空凋纹,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给他带来些许的安全感。
下方,寥寥几位公卿大臣跪伏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空气中充斥着绝望的气息。
他们刚刚确认了那个最可怕的消息——幕府将军足利义满,那个真正掌控着这个国家权柄的男人,死了。连同他带去的庞大军队,一起葬送在了九州。
支撑这个国家的武家栋梁,一夜之间,崩塌了。
“消息,确实了吗?”
后小松天皇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他虽为天皇,但自即位以来,国政大权尽在幕府之手,天皇更像一个被供奉起来的象征。此刻巨厦倾颓,巨大的恐惧和茫然瞬间将他吞没。
一位老臣匍匐在地,泣声道:“陛下多方信报皆已证实足利将军确已玉碎庆军主帅贾玌以其首级筑筑京观”
“废物!都是废物!”一旁一位稍显年轻的公卿忍不住失态低吼,“十万大军!竟连一日都支撑不住!足利义满误国!他葬送了整个天下!”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另一位大臣打断他,声音充满了惊恐,“九州已失,幕府精锐尽丧!如今庆国水师提督郑沧澜,已攻占右狭,丹波之地昨日传来急报,形势危急!其兵锋其兵锋恐很快直指京都而来!”
京都防御空虚!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实。
幕府的主力早已被足利义满带去了九州并损失殆尽,此刻的本州,尤其是京都地区,几乎无精兵可守!
“怎么办谁能御敌?谁能守住京都?”
天皇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些平日高谈阔论的公卿,却发现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低头缩颈,无人敢应对他的目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陛下!诸位!我们或许……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一位相对冷静的公卿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庆国终究是天朝上国!并非蛮夷!”他急声说道,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历朝历代,皆讲求礼法规制,怀柔远人!
我等若能幡然悔悟,遣使乞降,呈上降表顺书,承诺永世称臣,年年纳贡,岁岁来朝或许或许能打动庆帝,保全社稷,乃至保全陛下尊位!”
这番话如同在黑暗中投入一丝光亮,让绝望的众人精神一振。
“对啊!天朝向来注重礼法面子,我等若极尽恭顺,或可换来一线生机!”
“是极是极!总好过坐以待毙!!!”
“我赞成”
天皇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连忙点头:“爱卿所言极是!速速准备降表贡品!要快!”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一位掌管军事的公卿很快提出了现实的困境,他面带忧惧地说道:
“陛下,诸位大人,此策虽好,然远水难救近火啊!”
“派遣使者携带降表贡品前往庆国京师,即便日夜兼程,跨海渡江,一来一回至少需一月以上!可如今庆国水师提督郑沧澜的舰队已迫近丹波!
其师挟大胜之威,南下之势恐难阻挡!京都防御空虚,如何能支撑到使者带回庆帝的旨意?只怕届时只怕届时京都早已化为焦土矣!”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刚刚升起的希望火苗瞬间摇曳欲熄。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脸上写满了无力感。
“那那该如何是好?”天皇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还是先前提出求和的那位公卿,咬了咬牙,再次开口:
“陛下,为今之计,唯有双管齐下!一面立刻遣使前往庆国京师,向皇帝陛下呈递降表,表示我倭国愿举国归附,永为藩属!”
“另一面,则需立刻派出另一路使者,携带同样表明臣服之意的文书,以及以及足够的‘诚意’,直接前往前线,设法面见庆军主帅贾玌!请求他暂停兵锋,等待上国皇帝陛下的最终裁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唯有先设法让庆军停下,我等才有一线生机!”
这个提议虽然冒险,但似乎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立刻起效的办法。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纷纷点头,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准!立刻去办!”天皇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虚弱地挥挥手。
就在众人以为议定了方略,准备匆忙去执行时,另一位一直沉默的公卿却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他缓缓开口道:
“陛下,诸位大人,即便要降,也需显出十足的诚意。尤其是呈给前线那位贾都督的‘诚意’,更要非同一般。如今庆军气势正盛,寻常金银贡品恐怕难以让其轻易罢兵”
说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压得更低:
“我们,是否需要一份更‘特别’、更能表明我等与过去划清界限、且对庆国朝廷而言也份量极重的‘投名状’?”
“特别?”天皇和一众公卿都望向他。
那公卿眼中寒光一闪,吐出三个字:“甄——宝——玉!”
“此人乃大庆江南甄家之后,其家族在大庆国内犯下叛逆大罪,他方才潜逃至我国,受足利义满庇护,甚至还将公主下嫁于他。如今足利义满已死,此人便是我国与庆国逆臣勾结的铁证!更是庆国朝廷必欲除之而后快的钦犯!”
他越说越觉得此计大妙:
“若我等能将其擒拿,捆绑结实,连同降表一并献于庆军主帅贾玌麾下岂非既显我等与逆臣划清界限之决心,又送了庆国朝廷一份天大的顺水人情?此等‘礼物’,定能让庆国看到我等乞降的诚意!”
天皇闻言,眼睛顿时亮了:“妙!妙计!立刻派人!不!立刻派兵包围甄府!将甄宝玉及其族人,一个不漏,全部拿下!”
“哈依!”
命令迅速下达。
一队惊慌未定的京都守备足轻,在一个武士带领下,急匆匆地自御所出发赶往甄宝玉在京都的府邸。
此刻的京都,早已乱成一团。
消息灵通的贵族和富商开始收拾细软,试图逃离这座即将面临兵锋的都城。
大街之上,人流惶惶,哭喊声、叫骂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
牛车堵塞了道路,人们面色惊恐,交头接耳传递着各种可怕的消息和谣言。
店铺纷纷关门歇业,米价盐价飞涨,不时有地痞无赖趁乱打砸抢掠,更添混乱。
一种末日降临的恐慌气息,压在整个京都上空。
那队足轻推开混乱的人群,好不容易才抵达了位于贵族区域边缘的甄府。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沉。
府门虚掩,门前冷落,并无守卫。
带队的武士勐地推开大门,冲了进去。
院内一片狼藉,箱笼散乱,值钱的细软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些笨重家具和散落的纸张随风飘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人去楼空的寂寥味道。
“搜!快搜!每一个房间都不要放过!!”
带队的武士心中升起极度不祥的预感,厉声喝道。
足轻们慌忙冲进内室、偏房、后院,四处翻找,弄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然而,一无所获。
没有甄宝玉,没有他的家眷,没有他的心腹族人,甚至连大部分仆役都消失了。整座府邸,仿佛在数日之前就已经彻底搬空,只留下一具华丽的空壳。
“报——大人!东厢房无人!”
“报——西院也空了!”
“后厨后厨只剩些粗重灶具!”
“报——” 最后一名足轻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脸上满是惊惶和不可思议,“大人!所有居所床榻冰冷,柜奁积尘!灶台无热灰,水缸生浮萍!府中府中至少已有数日无人居住了!他们他们根本不是刚逃,是早就准备好,早就跑了啊!”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带队武士早已紧绷的神经上。
早就跑了?!
不是在噩耗传来后仓皇出逃,而是早有预谋,在所有人都还懵然无知,甚至可能在大军刚刚溃败、消息还未彻底传开之时,就已经金蝉脱壳?!
那甄宝玉他竟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他竟然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全身而退了?!
带队武士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彻底瘫坐在石阶上,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喃喃自语: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投名状没了!
他们精心构思,以为能换取一线生机的最大筹码,竟然早就消失了!
很快消息传回御所,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天皇和公卿们,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再次陷入了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之中。
京都以南,某处隐蔽港湾。
海风带着咸腥气,吹拂着码头栈桥。
十艘经过改装的朱印船静静地停泊在暮色中,它们比常见的倭国商船更大,吃水更深,显然是做好了远航的准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