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赵牧略作沉吟,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随后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棋盘,像是那棋局比所谓的“良缘”更有吸引力。
“小子向来散漫惯了,丝毫受不得高门大院的规矩束缚,更惧那些繁文缛节。”
“平生所愿也不过是偏安一隅,听听小曲,钓钓鱼。”
“得闲时琢磨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逍遥度日罢了。”
“更何况……”他话锋微转,端起旁边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语气里带上了点似是而非的戏谑道,“不瞒秦老爷,心中或许已有所属,虽前途未卜镜花水月,但既存此念,便不愿再辜负其他佳人意。”
“秦老爷这番盛情厚意,小子只能心领,实在愧不敢当了。”
赵牧将“有所属”说得模糊,既可能是人,也可能是某种志趣,留足了余地。
放下茶盏,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指尖轻敲桌面,看向李世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不过,若是秦老爷您自家府上或是族中,有何联姻结亲方面的烦恼,需要些奇谋妙计来化解推脱,小子这儿倒或许能出几个不那么合乎常理的主意。”
“价格嘛,看在老主顾的份上,自然好商量。”
他巧妙地将皮球又踢了回去,还顺手给自己拓展了一项“业务”。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
他预料过赵牧可能会拒绝,却没想到拒绝得如此干脆彻底,不带一丝犹豫和惋惜,甚至还反过来调侃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愕然涌上心头。
自己堂堂天子,舍下脸面假托长孙家之名主动示好,竟被这般轻描淡写,甚至带点嫌弃地回绝了?
这简直……
但另一方面,赵牧这种完全超脱于世俗权贵诱惑,不为所动的姿态,又让他心底那点惊叹和赏识莫名地增添了几分。
此子,确非俗流,难以用常理揣度。
他干笑两声,借着捋胡须的动作掩饰尴尬。
“呵呵,小友真乃性情中人,说笑了,说笑了。”
“老夫也是一片好意,见小友才华横溢却孑然一身,未免可惜。”
“既然小友心有所向,那自是缘分天定,强求不得,强求不得。”
“老夫唐突了,唐突了。”
他连忙将话题拽开,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茶余饭后不经意的闲谈。
“说起来,方才老夫所言岭南冯盎虽已表态,然其地情势复杂,部族林立,终究是难以全然放心。”
“小友智慧如海,洞悉世事,不知对于如何真正稳住民心地,使其长治久安,可还有更为深远的见解?”
“老夫也好学上一学,日后在上峰面前也能多几分谈资。”
赵牧瞥了他一眼,心知这“老狐狸”不会无缘无故关心这个,必是背后那位“陛下”又遇到了棘手的难题,或是想未雨绸缪。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局似乎永无止境的棋局上,指尖摩挲着一颗光滑的白子,看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平淡却清晰。
“恩威并济,虽是老生常谈,却是驾驭远方的不二法门。”
“威,朝廷大军驻防,宗室子弟亲临,棉花之利诱之,三板斧下去,声势已初步显现。”
“接下来,该稳稳地施以恩义,收拢人心了。”
“岭南缺的,从来不是锋利的刀剑和严苛的律法,而是润物无声的教化和发自内心的认同。”
“强行推行孔孟之道,朝廷律令,易引抵触,事倍功半,不如因势利导,投其所好。”
他“啪”地一声落下一子,仿佛落定了某个决策。
“秦老哥回去不妨向你那上峰建言,就以大规模推广棉花,兴办纺织工坊,亟需大量识文断字,懂得算数之人协助管理核算为由,奏请陛下恩准,在岭南择几处紧要州府,试办义学支教。”
“不必从国子监调派博士,只需聘请些中原科举无望,却有心谋生开拓的落第秀才,或是家境贫寒,愿意南下搏个前程的寒门学子前去任教。”
“初期不必贪多求全,就从最实用的认字,写字,简单算学教起,若遇有天赋又感兴趣的,亦可酌情传授些基础的农工技艺,乃至医理常识。”
“所需束修薪俸,不必动用国库正项,直接从棉业商会未来收益中划出一部分支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此举”赵牧嘴角微扬,勾勒出一个深邃的弧度。
“明面上是为产业发展培养亟需的基层人才,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冯盎等当地豪强也难以找到过硬的理由反对。”
“实质上,则是潜移默化,以汉文化悄然浸润俚僚子弟之心。”
“让他们自幼便习汉文,说汉话,懂汉数,知晓中原物阜民丰,未来对朝廷的认同感与归属感自然不同。”
“且由商会出钱,不动国库,朝中阻力也小。”
“那些南下学子得了安身立命之所和历练之机,朝廷得了人心根基,地方产业得了人才支撑,一举数得。”
“此乃釜底抽薪,润物无声之策,比派多少宣慰使,宣讲官去费尽唇舌都管用。”
李世民听得眼中精光爆闪,心中豁然开朗,仿佛又一层迷雾被拨开!
妙啊!
此计将经济利益,文化渗透,政治目的完美地编织在一起,借口正当充分,推行起来阻力最小,效果却最为深远长久!
这赵牧的眼光和谋略,总是能跳出眼前一寸得失的纷争,直指问题的根本和十年百年后的未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数十年后,岭南之地文风渐起,少年郎朗朗读书声与织机声相和,人心逐渐归附的盛世图景。
“高!实在是高!绝妙!”
李世民忍不住抚掌赞叹,之前的些许不快早已被这宏图大略冲得无影无踪。
“小友真乃国士!寥寥数语,便解开了老夫……呃,解开了朝廷一大心结!”
“此策若成,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老夫这便回去,定要将此策详加斟酌,禀明上峰!”
他激动得坐不住,立刻起身告辞,脚步迅疾而有力,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宫中,即刻安排落实。
赵牧看着他几乎是小跑着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局似乎永远也下不完的棋。
指尖摩挲着那颗温润的白子,低声自语,仿佛在对棋说话,又仿佛在告诫自己。
“棋要一步步下,路要一步步走。”
“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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