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如月这辈子都活得很善良。
有时候，她却又希望自己不用那么善良。
那她就可以不用在谢章失踪后，上头领导来慰问时，假装得大度理解，说谢章是为了救人死得其所……
什么死得其所？
因为谢章不在了，她们孤儿寡母在世上活得如此艰难。
她自己就算了，可溪溪呢？
那么小就要撑起家，与那些不怀好意的恶人对抗，早早变得成熟稳重。
每当其他人夸奖棠溪的懂事乖巧时，她内心就会很恨。
恨世事无常； 恨谢章那瞬间的选择； 更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担不起保护女儿的责任……
“我怪你，更怪我自己，为什么不能给溪溪一个圆满的人生，为什么要让她吃这么多苦头。她从出生起，就没有一天顺遂过，我甚至给不了她一个健康的身体。偏偏这个时候你还不在我们身边……”
棠如月泪如雨下。
陆章看得心如刀绞。
他脑子里没有多余的想法，直接用力将棠如月抱住！
“你！”
棠如月惊呆了。
可是常年健身的陆章，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他紧紧拥抱着棠如月，不断呢喃重复着说“对不起”。
棠如月挣扎了下，没挣脱。
最后干脆把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雨点般密集的拳头砸在陆章身上，伴随棠如月的哭诉和埋怨：
“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为什么要失忆！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要成为别人的父亲！为什么！为什么！”
棠如月哭得肆无忌惮。
她性子软，却从不会在女儿面前放声哭泣。
因为她不想让女儿心疼，让女儿辛苦。
但是谢章就不一样了。
她可以放心依赖。
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如洪水宣泄而出。
棠如月哭到后面，几乎要缺氧晕厥过去。
而陆章除了不断地说对不起，两只眼睛一样红得厉害以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应对。
不过，两人之间的生疏和隔阂，倒是在这番宣泄里面逐渐消弭、崩塌，找回了一点曾经熟悉的感觉。
不知道过去多久。
棠如月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陆章搀扶着她在院子里的凳子坐下。
只有一张凳子，另外的凳子在廊下，要走几步才能拿到。
陆章暂时不想离开棠如月身边，便干脆在棠如月面前蹲下。
棠如月用力擦着脸，很是懊恼刚才的举动。
特别是当陆章双目如炬地紧盯着自己，她更加不自在。
“你看、看我做什么？”
“……还在伤心吗？”
陆章心疼坏了。
棠如月哭，他的心就像是在滴血。
这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看来，记忆虽然没了，但是有些事情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里。
陆章默默想着，但棠如月却想起了别的事情。
棠如月看了看陆章抓着自己小臂的手。
“松开。”
她不是强硬性子，故意冷着声音说话，也没什么杀伤力。
不过陆章还是识趣地松开了双手。
“怎么了？”
他放低了声音，姿态近乎卑微。
若是那些下属在侧，看到他这个姿态，不知道会有多惊讶！
天知道雷厉风行、高高在上的陆董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而现在。
不管是陆章，还是棠如月，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陆章是很自然而然地顺从了身体的反应。
棠如月则是习惯了，以前谢章在她面前从来不会拿捏高姿态。
唔，她或许没有意识到。
在她这里，陆章和以前那个谢章的界限正越来越低……
棠如月绷着脸，问：
“那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们的年龄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但是棠如月不希望有一丝可能存在。
陆章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如实回答：
“是我弟弟，也就是真正陆彦在国外和女友生的孩子。”
棠如月咬着后牙：
“所以……你这些年都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她问得有些隐晦，但是陆章明白了她的意思。
陆章不觉得这是小事，反而特别认真地回答：
“这么说可能有些过分，但我实在不是个称职的父亲。这些年，两个孩子几乎都是在保姆和他们爷爷奶奶的陪伴下长大，跟我相处的时间很少，也不亲。那时我以为和他们没有缘分，哪知道……”
棠如月稍稍安了心。
说她卑劣也罢，自私也罢，恶毒也罢。
反正她一点都不希望谢章这些年在外面对别的孩子好！
她家溪溪的父亲位置缺失了这么多年，只因为他做了别人的父亲……
这样怎么能行呢？
她一定要心硬一点！再硬一点！
反复提醒自己后，棠如月仔细端详着陆章的表情，确认他没有说谎。
随后她才切换到下一个问题：
“你未来你决定要怎么和他们相处？”
陆章没有隐瞒，把这两天的后续都说了。
包括陆嘉宜要放弃家族信托，离开香江的事情。
棠如月一下子慌了：
“啊？我、我不是要赶她走的意思……”
陆章顿时笑了。
他其实看出了棠如月的想法。
老实说，他内心的计划跟她差不多。
只是棠如月远没有表面装出来的心硬，说白了还是善良心软。
这会儿还很迟疑地说：
“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
已经全然忘记刚才告诫自己的事情！
陆章有些好笑。
他干脆把陆嘉宜的想法如实道来：
“她拒绝这份家族信托，是想和陆家做彻底的分割。毕竟财产的分配，也意味着随之而来的责任，比如联姻需要。而且她离开香江，是要去找她妈妈。在她走之前，我给了她一笔足够充裕的钱。”
“……那就好。”
棠如月松了口气。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心软，有点尴尬。
“那、那陆嘉辉呢？他之前可是对溪溪特别不礼貌！”
棠如月是无意间得知这件事的，至今仍然耿耿于怀，暗地里不知道难过了多久！
陆章听到这个名字，表情有些微妙。
“他……境况可能不太好。”
这件事说来也有些戏剧性。
陆章原本想着，要让陆嘉辉搬去跟陆志恒郭令仪住，再断了他的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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