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懋饭店，新中、浦西冶铁等十几个厂家代表围住了王默，
“王经理，ta保险后续支付货款，可不能再用银行券了！”
王默冷冷地看着他们，喝道，
“怎么个意思？银行券不是钱吗！你们的原料，难道不是用银行券买来的！”
王默心中，既惊且喜。
惊的是他的屯的房产暴跌，血亏！喜的是他按照胡振华的建议，屯了几万吨的铁矿石，这笔钱，估计不用付了！
新中机械厂经理邹都立即反驳道，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采购原料时，银行劵还是钱，而现在，银行劵是纸！”
“如果我一定要你们接受银行券那？”
文佑有大怒，喝道，
“王经理，如果这样，我们只好解除合同，还有，订单是胡董事长下的，你最好和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说完，他气鼓鼓地走了！
谁怕谁呀，反正浦西冶铁有的是原料，没了你的订单，我还可以干别的。
众人同样底气十足。
严格来说，银行券暴跌，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因为大家可以用极低的成本收购一批银行券，偿还掉银行的贷款。
王默看着一哄而散的人群，吼道，
“走了，你们就别想回来！”
他手里压着几百万的银行券，不找人接盘，难道留着发霉吗！
王助理一看众人是动真格的，连忙拦住他们，
“各位，消消气，万事好商量，哪怕你们不接受全部的银行券，起码接受一部分吧，现在整个魔都的资金流转不畅，咱们必须考虑现状！”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ta毕竟是大金主，只要不太过分，他们宁可咬着牙吃点亏。
王默也露出了笑容，淡淡说道，
“诸位，刚才我的态度不好，请大家不要介意”
……
华懋电讯室，郭大虫收到胡振华的电报，喜极而泣。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摁死怡和！之后抢购银行券、房产！
郭大虫突然开窍，明悟了胡振华的意图。
现在的银行劵价格，只有八、九折，但只要摁死一家洋行，恐慌才能真正地开始。
到时候，只出一两折的钱，也有人抢着卖！
至于地产，那就更不用说了！
老郭一通百通，浑身轻松。
他将电报烧成灰烬，大步流星而去。
赵志已经闻到味，抓住老郭的手臂，
“郭哥，是不是华子来电报了?”
郭大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何以见得？”
“因为你笑了！”
郭大虫停下脚步，慢条斯理地说道，
“现在摆你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死扛，撑到房价反弹。第二，弃房，等跌到一定的时候再买回来！”
赵志无法决断，问道，
“郭哥，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办？”
“这次肯听我的了？”
“听！绝对听！”
“那你就扛着吧，如果怕别人找你麻烦，就去崇明躲两天！”
赵志短暂地思考后，立马跑了，只留下他的声音还在走廊里回荡，
“郭哥，回见！”
怡和洋行外，排队取款的市民人山人海。
就在刚刚，挤兑的人数几乎翻了一倍。
对于大厅的拥挤和混乱，怡和没有任何干预，因为越是拥挤，业务办理的越慢。
二楼办公室内，汤姆逊面沉如水。
一旁，无数的工作人员在拼命地打电话，甩卖资产，筹集资金，但收效甚微！
突然，一名经理闯了进来，向汤姆逊报告，
“先生，金库资金告急，恐怕撑不了两个小时！”
汤姆逊面皮剧烈颤抖，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喝道，
“一个小时前，我们不是刚从花期拆借了20万大洋吗！”
“提款的全是大额，一千、两千的居多，三五百的也有不少！”
汤姆逊面色更加难看，推开办公室的门，顺着楼梯口往下看去。
柜员的动作已经非常慢了，为了拖延时间，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清点银元，往往办理一单，需要半个多小时！
取款的人等不及了，一直在吼，
“快点，再快点！”
观察了片刻后，汤姆逊突然发现，取款的人抱团，把银行劵汇聚给一人，统一兑换成银元、外币！
银行券可是不记名的，人家这么做，无可厚非！
汤姆逊一阵眩晕，差点站立不稳。
“快，给其他洋行打电话，再拆借一笔资金，一定要撑到晚上歇业！还有，给香江怡和打电话，请求支援！请他们空运现金过来！”
助理收到指令，马上去处理！
十几分钟后，助理高兴地回来复命
“莫里斯又拆借了十万大洋给咱们，其他洋行也各有支援，林林总总，总数不下二十万！”
汤姆逊这才露出些许笑容，
“莫里斯先生真是急公好义，等这次的危机过了，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汤姆逊突然想起什么，喝道，
“不，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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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和洋行外，有人等不急了，高举手中的银行劵，喝道，
“我等钱急用，银行劵八折，八折，有没有人要！”
见没人买，他嘶吼的更加用力。
他的声音太大，连二楼的汤姆逊都听到了。
后者立即走到阳台，拉开百叶窗，认真观察！
“或许，这是个机会！”
汤姆逊招来助理，一番安排。
十几分钟后，在外排队的市民，又有一人高举着手里的银行券大喊，
“五折，我只要五折，有哪位需要，咱们立即交易！”
无数市民瞪着他，
“小伙子，你疯了，五折，那不是要亏一半？”
“那也比一分钱都拿不回来强吧！”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叫骂声此起彼伏。
“四折，四折有没有要！”
这时，终于有人回应了，
“小伙子，两折我就要！”
小青年脸上怒火升腾，喝道，
“你怎么不去抢，四折都要跌到膝盖了，你还要砍到脚脖子！心别太黑！”
“你要是不愿意卖，咱也不强求！”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劝说，
“小伙子，别卖了！不就是在银行多排会队吗，没什么大不了！”
小青年的态度出现摇摆，他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片刻后，他还是决定忍痛割肉，
“好吧，卖给你，我要现大洋！”
第一笔交易，往往具有风向标作用，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一把抓住那个卖银行劵的小青年，问道，
“小伙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小伙子连忙摇头，跑的飞快！
这一幕，令众人想入非非。
片刻后，又一个年轻人举起了手里的银行券，
“三折，三折有没有人要！”
大爷有些慌了，挤过去，抓住他的手臂，
“小伙子，你为什么卖？”
“大爷，我急用钱，可不是怡和出了什么问题，您老别瞎想！”
这句话，在别人耳朵里，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伙子再次高喊道，
“三折，三折，血亏大甩卖呦！”
过了几分钟，他见没人应承，喝道，
“奶奶的，不活了，两折，如果再没人要，小爷烧了它！”
终于，那道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两折我要了！”
两人成交后，老大爷又挤到中年人身旁，问道，
“大兄弟，你为何收银行劵，是不是怡和没出问题？”
中年人呵呵笑着，
“谁知道那，随便收点，万一银行劵又精神了那！”
接下来半个小时，又有十几个人以两折的价格出手了银行券。
大家一看甩卖的人越来越多，慌了！
……
二楼，汤姆逊看着银行外逐渐减少的人群，嘴角露出了弧度，短短半个小时内，怡和至少收回了五十万的银行券，压力大减。
而剩下的人，都是死硬分子，即使抱头痛哭，也不肯甩卖！
汤姆逊看着哀嚎的人群，心情大好，嘀咕道：我真是个天才！
片刻后，他冲后面吩咐了一声，喝道，
“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怡和大楼对面，郭大虫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一拍桌子，喝道，
“好一招压价扫货！”
正感慨间，远处驶来六辆卡车，从轮胎情况看，上面载有重货！
因为轮胎被压的有些瘪，车子晃晃悠悠，随时都可能爆胎！
大楼保安看见车队，高声喊道，
“大家都让让，银箱来了，银箱来了！”
他们列队而出，用人墙挤出一条道路，供卡车通行。
大楼前突然安静下来，人们盯着卡车，想透过木箱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大洋！
保安队长手持一杆步枪，喝道，
“举枪！”
十几名持枪保安占据高点，威慑不轨！
保安队长拿起一个纸喇叭，高声喝道，
“在银箱卸车期间，禁止任何人靠近，否则我们会开枪击毙！”
他再三警告后，搬运工开始卸车。
每辆卡车三十多个银箱，而每个银箱重100多公斤，含银元4000枚左右！
这么重的箱子，两人合抬都非常吃力。
突然，一名搬运工手滑，沉重的银箱从卡车脱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木质箱体承受不住开裂，白花花的银元洒落一地！
保安队长大惊，喝道，
“都别动！都别动！”
他连忙组织人手，把散落的银元围起来，以免大家哄抢！
这堆白花花的银子，极大增强了民众对怡和的信心。
原本悲痛欲绝的市民，非常庆幸自己的坚持，如果把银行券两折卖掉，真是亏到脚脖子了。
而那些卖掉的，则哭天抢地，悲痛不已。
银行职员捡完银元后，并未抬走，而是将木箱抬到一旁。
六辆卡车，共200多个银箱，一字排开，蔚为壮观。
汤姆逊从洋行大楼走了出来。
他穿着合体的西装，胸口挂着金色怀表，眼睛戴着金丝镜，头发梳理是一丝不苟，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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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传统绅士国贵族模样！
无数人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汤姆逊看着大家，开口喊道，
“各位市民，我是怡和洋行大班汤姆逊，刚才，有人在洋行门口甩卖银行劵，我听后万分痛心，究竟是什么人，明目张胆地掠夺各位的钱财！在这里，我要正告大家，怡和有充足的资金可以兑付，请大家不要听信谣言，贱卖自己的银行劵！”
汤姆逊清了清嗓子，喝道，
“打开！”
二百多只银箱被依次打开，银元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汤姆逊见大家露出震惊之色，非常满意，喝道，
“怡和是百年企业，积累深厚，这批银元，不多，只有90万左右，后续我们会根据需要，继续调运！”
90万？
还只有？
老百姓悬着的心踏实了不少！
汤姆逊的额头已经有了细细的汗珠，但他毫不在意，继续喊道，
“我们发行银行劵，都是以真金白银为根据，每一块的银行劵，都对应一块银元！总之一句话，怡和有充足的资金，希望大家不传谣，不信谣！好了，我不耽误大家取款，把所有的银箱运进去！”
不知谁率先鼓掌，短短数秒，掌声雷动！
汤姆逊从容地向大家挥手，然后返回怡和大厦！
怡和大楼对面，郭大虫对着下属一阵交代。
他非常肯定，银箱里绝不会全是大洋，因为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一家洋行能拆借出如此大宗的银元！
就算是借高利贷，都不可能。
因为郭大虫一直在地下钱庄借贷。
可以说，市面上的银元，大部分都在ta公司手里！
银箱的运输缓慢，但大家并不着急，而是耐心地等着。
甚至有些人出现了动摇，不打算取款了。
丁武小心翼翼地挤到前排，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持枪的保安。
他必须选择合适的时机，一击而中，否则，他可跑不过枪子！
和丁武一块行动的，还有两个人，他们分散在别处。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只剩下最后几个银箱，一直神经绷紧的保安们，也松了口气！
当最后一个银箱被抬起时，丁武逮到机会，一跃而出，重重地撞在银箱上。
保安大惊，刚要举枪，丁武预判了他的动作，就地一滚，一脚扫向银箱。
加装了钢板的军靴踢破银箱。
想象中的大洋并未流淌出来，这个时候，枪响了！
丁武不管不顾，继续挥脚横踢。
银箱的缺口越来越大，一颗拳头大的石头滚落出来！
保安慌乱地拉着枪栓，他们平时疏于训练，步枪只是摆设。
还是队长反应更快，又打了一枪！
可惜，没什么准头！
丁武一个鹞子翻身，冲进人群，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保安想去追，人群中爆发出一道怒吼，
“银箱里是石头！”
枪声虽然让大家受到了惊吓，但还是有一部分人的注意力放在银箱上！
愤怒的民众冲开保安人墙，对着银箱拳打脚踹！
片刻后，木箱四分五裂！
“只有上面一层是银元，底下全是石头！”
人群沉寂了几秒，突然不约而同地冲向洋行，歇斯底里地吼道，
“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汤姆逊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神情恍惚，他知道，怡和完了！
1843年魔都怡和洋行成立。1844年魔都首次拍卖土地，亦由怡和购得。
此后，怡和通过开展鸦片贸易，赚盆满钵满。
1872年后，怡和洋行放弃对华鸦片贸易，之后怡和的投资业务逐渐多元化，除了贸易外，还在华国投资兴建铁路、船坞、各式工厂、矿务、船务、银行等各行业。
及至1949年，怡和成为远东地区最大的英资财团之一。
汤姆逊回到办公桌前，看着妻子和女儿的照片，并重新擦拭一番。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睛一直停留在照片上，脸上挂着无限温柔。
可他的手，缓缓拉开抽屉，里面有一把手枪。
压弹、上膛、松开保险。
这些动作，完全是凭经验进行！
汤姆逊将照片反盖在桌面上。
他不能让妻女看到血腥的画面，哪怕是照片也不行！
这一刻，汤姆逊没有紧张，内心无比地平静！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撞开，助理看到汤姆逊正用手枪对准自己的嘴巴。
很明显，汤姆逊要自杀！
助理连忙喊道，
“汤姆逊先生，我有办法！”
汤姆逊一激动，险些扣动了扳机，此时，一股深深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
“什 什么办法？”
助理来到汤姆逊的面前，握住他的手，说道，
“先生，我已经向中央银行举报，说这里有人违规持有银元，警察马上就到！他们取了钱会被收缴，也就不会有人再来挤兑！”
汤姆逊激动不已，全不顾这么做会有巨大的隐患，他紧紧地抓住助理，
“对对对对，国府禁止银元流通！”
汤姆逊哈哈大笑起来，如癫如狂！
助理等他发泄后，提醒道，
“咱们必须从香江怡和紧急调拨资金，否则，还是难以度过危机！”
汤姆逊醒悟，立即说道，
“马上给哈利先生发电报，请求他连夜空运500万英镑的现金过来，要快！”
“是！”
……
当郭大虫看到附近有警察在收缴银元时，他想到了胡振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不要脸他妈给不要脸开门，不要脸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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