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完这些，呼得放松了。

    妈妈是无条件支持爸爸。

    只要爸爸给出了明确的指示，她作为妇道人家，全心全意地按照他的心意做事就可以了。

    张小春发现，自从林老师家访之后，爸爸妈妈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而这个变化，让张小春惶恐。

    吃饭的时候，现在妈妈会把荤菜从自己的位置往张小春的位置旁挪。爸爸对张小春也不总是绷着脸。

    甚至有一天，爸爸竟然主动跟张小春说：

    “小春，现在觉得读书怎么样？”

    听到这话的张小春后背的冷汗直冒，难道爸爸是在为明年不让她去读书做准备工作？果然，自己读书生涯只有两个月吗？这样的幸福生活只配拥有两个月而已吗？

    想想也是，自己都是沾了张德宝的光，才能上点学。现在张德宝已经接受了命运，不再反抗说不上学了。那张小春上学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所以妈妈给自己挪荤菜只是错觉，或者只是为了弥补不让张小春上学给张小春带来的伤害。爸爸妈妈只是在做一些所谓的好事，让他们自己心里不那么愧疚而已。

    就像有些人，打算对你做坏事的时候，会提前对你好一点一样的道理。

    所以，爸爸突然地对张小春好，张小春第一个反应就是爸爸不让自己读书了。

    算了，本来这两个月的读书时光就是偷来的。按正常剧情发展，她张小春是不可能有读书的机会的。张小春其实一直都知道的。而现在，已经偷到了两个月上学时光，自己是应该满足的。

    张小春一直都知道，自己跟别的小孩是不一样的。

    爸妈的宠爱于别的小孩来说是天经地义，于张小春来说是痴思妄想。

    读书于别的小孩是理所当然，于自己是恩赐，是上天显灵，是菩萨下凡，是不可能发生事件。

    还好，张小春已经学会了简单的数字，已经学会了自己的名字。

    张小春的两个月，已经学到了普通学生半年的知识了。

    那两个月，张小春如饥似渴，像个海绵一样，将周围所有的水滴吸收干净。

    接受命运吧，有时候不得不认命吧。毕竟，自己是小孩子，张小春一直这样告诉自己。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自己是没办法违抗爸爸妈妈的。

    张小春发誓，一旦让自己大一点，一旦让自己抓住了机会，她决不放弃，她定会拼了命去获得。而现在的她，只是暂时忍耐，只能把勃勃雄心藏起来。

    林老师说过，每一个成功的人，在成功之前，都会有一段非常曲折的经历，而现在，张小春坚信，自己正在经历这段曲折。

    张小春回答道：

    “挺好的。”

    是的，上学是很好的。相亲相爱的同学，知识渊博的老师，神奇美丽的书中世界，所有的这一切都那么吸引着张小春。

    但是张小春是不可以说‘上学很好，爸爸让我上学吧，求你了’。爸爸从来不会因为张小春的求情而改变什么决定的。

    从来都不会，张小春知道。

    “那就好。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是张小春听错了吗？她竟然听到爸爸的声音里面没有生气，没有之前的那种冰冷。甚至语气很像是跟张招娣说话的语气，还问‘有没有写完寒假作业’。

    难道爸爸转性了？

    如果明年不用读书，那还需要写寒假作业吗？

    无论是再怎么迟钝的人，现在也能发现一点点端倪。

    张小春被压制的火苗又一点点燃烧起来。

    林老师的家访，爸爸妈妈对自己跟以前不一样的态度，爸爸问自己寒假作业。难道，现实中太阳真的会从西边出来吗？

    张小春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嗯，已经写完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小春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这个寒假，张小春注定不能平淡如水地过。

    往后的每一天，张小春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爸爸妈妈随便的一句话，都能牵动张小春一天的心情。

    在张小春看来，爸爸妈妈随意的一个动作，现在都似乎暗示着某种意义。

    妈妈的笑了，张小春可以继续读书。爸爸的沉默不语，张小春明年下地干活。

    妈妈的脚痛，张小春明年下地干活，家里卖了农产品，爸爸大方买了零食，张小春可以继续读书。

    到后面，张小春开始有点魔怔了。她每天在上学，不上学之间来来回回。

    真正让张小春确定了未来的是过年。

    这一次过年，爸爸妈妈不仅仅给张德宝买了好几套衣服，还给张招娣买了一身，同时也给张小春买了一身。人生第一次属于自己的新衣服。

    当张小春拿着衣服在房间里面试穿的时候，她偷偷得哭了。

    然后爸爸妈妈领着他们三个去拜年。

    以前爸爸妈妈只会领张招娣和张德宝的。妈妈美其名曰：家里要有人看家。

    但是，今年，张小春被允许出去拜年。

    “哟，张生，去拜年呢。今年你家闺女又是第一名吧？”

    爸爸听了很高兴。满面春风地回答道：

    “第一是第一，就是没有去年分数高，今年不太行啊。小春就更不行了，只考了第二，哎......”

    表面看，是在贬斥两个孩子考得不好，实际上明抑暗扬，变着法子说：看看看，我家两个娃，一个第一，一个第二，怎么样？你们家的差得远吧！

    爸爸领着他们三个将整个村子都转了遍。几乎家家碰到他们都会问候，话题当然离不开三个孩子的成绩。

    转过一圈之后，爸爸才带着他们三个一家一家亲戚拜年。其中又是一顿贬斥几个孩子的学习。

    所以这个年之后，村里每家每户都知道，张招娣依然是第一，张小春考了第二。张德宝的个子比同龄人高半个头。

    年前的时间，张小春一直在恐慌中度过。她摸不准明年到底能不能继续读书。

    年后，经过爸爸的一顿操作，张小春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学校，自己可以继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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