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悠长地叹息着，声音低哑仿佛是从亘古之初传回的话语，一字一句都神秘莫测。

    “女神的爱女吗？”穆图苏格重复着。

    雪山之上那片洁白是所有朔北人心中的圣地，甚至老人想要埋骨在那里，但必须依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才会被女神接纳，不知道多少人死在半路。

    那是朔北人崇高的信仰，就算是大单于也要跪伏在女神脚下，而大祭司却说陆禾月是女神的爱女，这句话足以让所有人疯狂。

    穆图苏格可以预见到左贤王听到会多么暴跳如雷，在两个人互相争斗的时候，大阏氏得到这个一个神旨，很多墙头草都会倒向自己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草原之主，他现在应该是欣喜若狂，但他明白大祭司从不说谎，这些话绝对不是为迎合他。

    大祭司继续道，“不止如此，大阏氏是天神的恩赐，女神将她的爱女赐予朔北，大阏氏将带来草原的丰荣，但也如同飞鸟终有一日会离开。”

    年迈的老人传达上天旨意，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眼中落下滚滚热泪。

    作为虔诚侍奉天神的人，大祭司所言无人质疑，就连穆图苏格都只有低头的份儿。

    可现在他根本不能接受这个预言，站起身道，“你错了，她会留下，永远留下。”

    穆图苏格从来都是将信仰放在最后，毕竟只要天神没有降下责罚，那就不算是自己不敬。

    这一点大祭司在他小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告诉他今日顺利就恭恭敬敬应下，但如果结果不如他意那就总会扯出一大堆道理来，反正最后就是要达成目的。

    这样一个孩子，实在不算是个好的大单于，草原之主应当对神明万般敬爱才对，但大祭司就当是什么都没有看见，毕竟只有他能为朔北带来和平。

    而现在他则是坚定反驳了神旨，语气坚定到令人心惊，要是到预言真的应验那一日，可想而知他会有多疯狂。

    大祭司劝他，“天神的旨意不容置疑也不会更改，你可千万不要违逆啊。”

    “是吗？”

    穆图苏格只留下这两个字，然后转身离开了。

    大祭司明白年轻的君主根本就不愿意相信预言，他只相信手中的刀剑。

    他对着苍天跪拜，“天神啊，请您垂怜保佑您的孩子吧。”

    就在陆禾月睡得香甜的时候，一双还带着冷气的手探进被窝，她一个激灵睁开眼对上湛蓝的眸子。

    她长舒一口气，“穆图苏格，你不要这样吓我。”

    她都做好了对方要笑自己的准备，说不定还要闹一场才肯乖乖睡觉，可眼前的人只是沉默。

    “穆图苏格？”

    只见他脱下外面的衣裳丝滑进入被窝，然后紧紧把人抱进怀里，之后就没有任何动作了。

    陆禾月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时候总要哄一哄，她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背，“这是怎么了？”

    穆图苏格闷闷地开口，“阿月，你有没有失去过什么？”

    陆禾月不知道他怎么提起这个话题，但还是认真回答，“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鸟，每次见我它都会飞过来，所以我特别喜欢它。”

    “可后来陆禾青看上了小鸟，吵着闹着非要让我给她，我知道刘氏肯定会来逼迫我，用什么姐姐必须让着妹妹的话让我交出小鸟，趁着晚上我就把它给放了，从那之后我就明白，我喜欢的东西肯定会留不住。”

    穆图苏格在心里为陆禾青记上一笔，这个妹妹真是一天比一天该死。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突然想到而已。”穆图苏格略略松开手让陆禾月能够看着自己，“我要是你绝对不会放手，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我手里。”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不像是在说东西反而像是在说别的什么，陆禾月有些看不明白。

    但穆图苏格话语中带着她不喜欢的偏激，甚至于看到京城里那位的影子，心中说不出的反感。

    她轻声道，“可有些东西握得太紧反而会失去。”

    陆禾月从小就明白一件事，有些事情实在是不必强求。

    毕竟在活着面前什么都可以让步，阿娘刚刚去世的时候她甚至还带着宝宁去厨房偷东西吃，不然就真的要饿死了。

    至于那些父亲给的首饰，母亲留下的嫁妆，她只有忍让。

    穆图苏格并没有言语，只是默默把人拢进怀里，恨不得把人团起来。

    陆禾月很想要挣脱，但想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最终还是就这么囫囵睡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真是浑身都疼。

    穆图苏格倒是神清气爽出去跑马，她坐在镜子前昏昏欲睡，宝宁和周嬷嬷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是对大单于的怨气。

    帕米达每天都要进帐篷伺候，这是彰显大阏氏看重她，也是表明在左贤王送来女奴里她超然的地位。

    如此厚待当然要恭敬侍奉，帕米达几乎寸步不离守在陆禾月身边，端茶递水殷勤得不像话，连宝宁都挤到一边去。

    好在宝宁一早就得了吩咐，也不气恼转身去忙别的，反正小姐最倚重的人还是自己。

    周嬷嬷则是一言不发守在陆禾月身边，绝对不给帕米达一丝一毫暗中下手的机会。

    帕米达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每天笑容满面侍奉陆禾月，似乎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就连一开始不怎么喜欢她的陪嫁绣娘，也觉得她是个好姑娘。

    陆禾月对着镜子挑选首饰，盒子一个个打开简直是珠光宝气，帕米达每天都看但还是被晃了眼，就连左贤王妃都没有这么多好东西。

    “帕米达。”

    “奴在。”

    她以为是自己出神了才会被叫住，赶忙低下头回话。

    “你说你是从西域买来的，我记得朔北已经不再和西域各国往来，难不成左贤王有什么其他办法？”陆禾月一副单纯好奇的样子。

    帕米达松了一口气，“虽然已经不再往来，但左贤王妃喜欢西域的珠宝，所以左贤王也就时常联络西域商人，在朔北边境交易，一来二去买回许多女奴供他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