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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节困难重重
    不出杨辰所料,接下来的几天,杨家众人的拜帖就像雪片一样纷涌而来,堆满了甘露殿的门房。多少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结果却是一个名叫杨旭的礼部主科拨了头筹。

    “我的意思,你都听明白了么?”甘露殿偏殿内,杨辰沉声问道。

    杨旭是中宗朝的进士,一直在吏部挂名候补,两年多未得任用。前一段正赶上太平公主清楚韦后余党,经杨学宗举荐,杨辰便从中周旋,给他安排了这么个位置。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杨旭对这一层关系也心知肚明,因此对待杨辰格外恭敬。

    “娘娘的意思臣都清楚。只是……”

    “只是什么?”杨辰问道。

    杨旭抬起头,说道:“此事说起来容易,想要真正实施,恐怕困难重重。”

    杨辰微微向后一靠,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杨旭说道:“女官在咱们大唐不是没有先例。内廷有昭容上官婉儿执掌两朝内命文诰,外朝有御史谢瑶环巡查三省吏治。可是这些都是个例。朝堂终究还是男子的天下,他们可以容忍一两个身着男装的女官短暂地出现,可如果将女官变成一种制度,甚至取代他们的地位,这势必会引起一场风波。”

    “什么样的风波?”杨辰淡淡问道。

    “这……也说不好。毕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杨旭顿了顿,道,“不过我猜想,百官罢朝,文臣死谏,不是没有可能。”

    杨辰挑唇一笑。她的五官本生得清和秀丽,此时一挑唇。竟有一种阴狠渗出,让人从心底震慑。

    “不过如此。”杨辰说道,“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太高估了那些人的气节。”

    杨旭不解地看着她。

    “他们能低头向着一个女子三跪九叩,就一样能容忍许多女子同朝为官。”杨辰顿了顿,说道,“容忍不了的,长孙无忌就是他们的例子。”

    杨旭心头一震,竟不敢再同她对视,急忙垂下了眼眸。

    “你只管回去好好琢磨。女官制度、服饰、称谓、仪仗、受封爵位。都要按照外朝官员对应整理出来。”杨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是你为官以来的第一件差事,可要上心。”

    杨旭低头:“是。”

    杨旭离开甘露殿好远。头上的冷汗还没有落。以前听杨学宗说这位姑母为人很是和善,今日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看着年岁不大,可那气势却绝不像二十岁的女孩该有的。想想自己家里那年方二十一的娇妻,什么时候不是低眉顺眼,哪里有过这般盛气凌人。

    这么想着就已经到了前廷。前面御史台大楼走出一人,不正是杨学宗么。

    “杨御史,慢行,慢行!”杨旭唤道。

    杨学宗停下脚步转过身,杨旭上前几步,拱手行礼:“见过杨御史。”

    “哦。杨主科。”杨学宗拱手还礼,“怎么,这是刚从内廷出来?”

    杨旭点点头:“杨昭仪刚刚召见了我。”

    “是么。恭喜恭喜。你可是昭仪召见的第一人啊!”杨学宗道。

    杨旭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别提了。昭仪交给我一个得罪人的差事,我是办也不是,不办也不是。心里烦得很啊。”

    杨学宗素是官场上混惯了的,此时也不问是什么差事。只是一笑,道:“表兄,愚弟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杨旭一听他这种口吻,便知是论起了兄弟感情,不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场面话了,急忙拱手道:“贤弟请讲。”

    杨学宗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凡是杨昭仪交代给你的事,你不仅要办,还要办好。别怕得罪人。那些人不是你得罪的,而是杨昭仪得罪的。他们聪明的就不会记你的仇,至于不聪明的,”杨学宗冷冷一笑,“还不知道能在你面前蹦跶多久呢。”

    杨旭顿了顿,小声道:“贤弟啊,你跟哥哥说实话,杨昭仪真有这般本事?”

    杨学宗道:“兄长想想,你的官是哪儿来的?我的官又是哪儿来的?”

    杨旭一顿,仿佛醍醐灌顶,低头拱手道:“听君一席话,真让我茅塞顿开啊!多谢贤弟,多谢贤弟!得了,那杨御史忙着,下官就先告辞了!”

    “杨主科慢走。”杨学宗拱手,看着他消失在夹道尽头,脸上笑容缓缓消失,转过身便往内廷走去。

    周穆儿来通报的时候,杨辰正在池边喂鱼。甘露殿后院有一片巨大的池塘,池中养着许多红锦鲤鱼,两侧垂柳依依。翠绿的柳枝,艳红的锦鲤,杨辰一袭月白锦缎长裙立在岸边,更似一汪婉约的留白。

    杨学宗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把杨旭吓出那么一头冷汗。

    “见过姑母。”杨学宗刻意压低了声音,怕惊扰到杨辰脚下那一丛觅食的鱼。

    “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多礼。”杨辰将手中盛着饼屑的青瓷碗交给一旁的宫人,从周穆儿手中取了帕子擦手,问道,“有事么?”

    杨学宗低头道:“刚刚碰见了礼部主科杨旭,看他匆匆忙忙的,一脸事急的样子。想着他定是刚从姑母这儿回去,就过来看看。”

    “我是交代了他一点事。”杨辰侧目看他,淡淡一笑,道,“怎么了?我还不能交代别人事了?”

    “不是。”杨学宗抬头,笑道,“就是怕姑母有了别人,以后就不与我好了。”

    他这话本是想讨个巧,偷偷抬头一看,却见杨辰眼中寒光一凛,耀得他脊背顿时一阵寒意。然那寒光只是一瞬,杨辰淡淡转过身,又从宫人手中接过瓷碗,道:“怎么会。有了事,我还不得仰仗你么。”

    “不敢。姑母太客气了。”杨学宗低着头说道,“那……没事的话,侄儿先告退了。”

    杨辰也没说话。抬手往池塘里抛掷饼屑。杨学宗低头后退两步,转过身便去了。

    “不要脸的东西。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周穆儿冷冷哼道。

    杨辰淡淡说道:“以后他来,我一概不见。”

    “是。”周穆儿道。

    杨辰低头看着脚下簇拥争食的锦鲤。这人也和鱼一样,他做对了喂喂他,做错了就饿他几顿,他才能知道什么是规矩。

    .

    那日杨旭的话杨辰并非没听进去。她知道那些话都有道理,推行女官制度必定会引起朝堂的震动,可女官制度必须推行,这是在为杨雪霁最终登基打基础。现在她要考虑的,是如何将这种阻力减到最低。

    朝堂真正的力量大多掌握在一个人手中。那就是崔湜。可杨辰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一则,推行女官制度的根本目的是扶杨雪霁登基,而杨雪霁肯定不在崔湜的“明君”候选之列。二来。她本能地不想让崔湜知道自己这些谋划。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想象当他知道这一切时的眼神。

    可是,这一关,注定是绕不过的。

    现在是五月十五的申时,集仙殿内汇聚着即将往地方任职的三十八位县令。他们正在接受任职前的最后一次考试。主考官是当朝宰相崔湜,副考官则是掌管内外制书的杨昭仪。

    考试持续了一个时辰,随着一声鼓响宣告结束。众人纷纷交卷,退出殿外,在廊子底下等着宣召。

    殿里只剩了崔湜和杨辰两人。案上的卷宗都卷成一个个纸卷,在眼前堆成一座小山。崔湜随手翻了几个。脸色初时还算镇定,后来就越来越难看。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恨恨道:“这都是些什么狗屁!”

    杨辰看了他一眼。含笑道:“我觉得还行啊。”

    “还行?”他将手头的卷宗递给她,手指着上面一行,说道,“你瞧瞧,你瞧瞧。我问他‘垂拱而治’,他给我写什么?和气生财!”

    崔湜都被气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这科举也得抓起来!不然什么人都敢往朝廷里送!”

    杨辰淡淡道:“我已跟公主说过了,以后多加一场殿试,按照殿试成绩定花榜。”

    崔湜头也不抬,点头道:“说的好!像这样的,还有这样的,都得打回家去,重读!”

    他正在气头上,忽然感觉手臂上有了一丝淡淡的温度。他抬起头,一只素手正轻轻在他手臂上抚动,杨辰的笑容和暖,眉目温柔,轻声说道:“别动气了,当心身子。”

    大殿内光线柔和,照的她素色纱衣纯净面容,说不出的安宁美好。崔湜心里的火气顿时就没了,他微微一笑,道:“要是每日下朝之后,有你在家里这样温言软语,我便能睡得着觉了。”

    杨辰侧目,含笑收回手,道:“少说这些便宜话。你崔湜贵为宰相,我就不信府里没几个软玉温香,金屋藏娇什么的。”

    “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崔湜说着便来捉她。杨辰笑着躲开去,却被他扯住了袍袖,拉到怀里来。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杨辰仰头看着他泛青的下巴,心里倏然多出几分柔软。

    崔湜叹了口气,将下巴抵在她头顶,道:“娘子,咱们成亲吧。”

    杨辰一窒,抿唇沉默着。

    他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继续说道:“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句话,咱们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杨辰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不急。”

    崔湜低头看她:“怎么,你变心了?”

    杨辰一笑,从他怀中起身,说道:“现在朝中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身为宰相,又是皇上的太傅,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呢?”

    崔湜看着她,双目微微眯起,似一只狐狸在研究猎物的心理,说道:“这话听得是不错,像个深明大义的贤内助。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呢……”

    “有什么可不对的!”杨辰含笑嗔道,抬手拍了拍桌上那个狗屁不通的文章,道,“有这样的漏网之鱼,我就不信你能安心娶我!”

    崔湜挑眉:“知我者莫若妻也。”

    他笑着,低头继续审阅卷宗。杨辰眸中含笑,一颗心却渐渐复杂起来。那些话冲到嘴边,终究没能说出口。

    再拖一时吧。

    ps:

    还是比预计晚了一天。还好只晚了一天。今天双更,补上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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